06.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的膽小，何況陸印川還是個實打實的男人。他雖然體質是特殊了那麼些，但人嘛，是有自己的驕傲倔強的。他端著碗喝了口湯，「我等會兒要回去旅館認真上班的。」

京臻也沒盼著他能同意，點點頭：「那小陸經理你晚上回去的路上千萬小心。」

山城的夜晚就是各路妖怪肆意活動的時候，他們會穿著現代青年男女的衣服混在街上，等你徹底察覺時或許已經成了他們的晚餐。京臻彎了彎偏於精緻的眉眼，面色沉重的拍了拍陸印川的肩膀。

他也想回旅館呢，可是芸豆姑娘讓唐柚查並蒂蓮，他也不能獨善其身啊。

只能祈求人類經理好運了，京臻試探著問了芸豆姑娘，「代理人要不要出去散個步消消食呀？」

芸豆指了指牆角破破爛爛的紙傘。她這妖怪不常出門溜達，一出門就必須得打著傘出去，有文化的妖怪說這是貴族的儀式感。所以這意思是芸豆女其實個有背景的？陸印川不懂，「啊，謝謝您嘞。」

被感謝的人沒說話，又指了指角落的那把傘。倒是京臻好像明白了什麼。

貴族不打傘，打傘的都是僕人！他走過去撐開了傘，然後塞進了陸印川的手裡。陸印川……她不敢跟芸豆姑娘說什麼話，唯唯諾諾的跟個猴子似的，只敢揪著襯衫上的黑色溫莎結打發漫長的時間。

說起來這溫莎結還是唐柚讓打的，說是旅館有貴客來，可現在天都黑了。貴客呢？

他看了眼旁邊的芸豆姑娘，作為山城神明的代理人她好像是挺貴的，不過問題是代理人從來都不踏入旅館半步的啊。陸印川撓了撓頭髮，隨便扯了個話題，「你說唐柚今天晚上會乖乖回來嗎？」

一直悶著頭數石頭的芸豆姑娘終於捨得施捨給了他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

陸印川沒看明白，正想問她的時候芸豆姑娘說話了，聲線是不同於白日里的沙啞，在月色的襯托下有幾釐清冷，「她不會不回來，除非她不想再呆在這世界了，你平時呢，少說些話多做些事兒吧。」

哦，嫌他話太多了唄。陸印川捂著嘴回過頭繼續看前邊兒的路。

回妖怪旅館的路有一段下坡路，積水溝裝不到的雨水漫到了路面兒上，又順著地勢慢悠悠地往下流淌，明亮的路燈下，波光粼粼的像條銀白色的燈帶，一路蜿蜒去了看不到也摸不著的遠方。

這是不同於市中心商業街的繁華和五光十色。靠著青山的地段總是夜涼如水，安靜如每一個夏夜裡最平靜的草叢。陸印川打了個呵欠，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件挺重要的事情，但又想不起來是什麼。

直到芸豆姑娘抽走了他手裡的傘，指著旅館的大門，「進去，我就站在這兒看你走進去。」

哦，他想起來了！今天去找芸豆姑娘問唐柚，但是明秀的並蒂蓮被摘了，好像又自個兒腳底抹油跑路了，所以唐柚沒找到還賠了個京臻去查。嘖嘖，他轉身朝著芸豆姑娘矜持有禮地做了個拜神的揖。

神明嘛，就算是代理人也可以，萬一他哪天突然就暴富了呢？

陸印川拉開口袋掏了個火柴盒子出來。旅館的門前拱了兩座地藏菩薩的像，雕像的手裡捧著盞蓮花燈，到了夜裡的時候會點燃。點蠟燭的工作一向是人類經理的，可今天沒等他動手，已經自燃了。

綠瑩瑩的火苗跳躍著，像是夏夜森林裡的磷火，泛著潮濕和陰冷的氣息。

等人湊近了，能清晰可見地聞到新鮮的荷花和熱水沖泡過的西湖龍井茶的味道。陸印川從來沒有在旅館裡聞到過這樣的味道，他下意識轉頭去看芸豆姑娘，「是不是旅館又來了新的妖怪入住了？」

芸豆姑娘眨眨眼：「是不請自來的。沒有辦過任何的入住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