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動一時的正邪兩派追捕行動就此寥寥收場。

未等天亮，正派一眾人便灰頭土臉離開澄鎮。慎白的抄書鋪子在打鬥中算是徹底毀了，他粗略收拾了一下屋中物什，和秦隕一同隨陳青衣回了青衣門。

青衣門在江州東邊界的一座青山上，從澄鎮策馬而去需要花上整整一日一夜的功夫。沒了被追殺的急迫感，慎白一行人慢悠悠趕路，第二日的黃昏才到達。

慎白和秦隕尚在山間階梯上行走，山門處遠遠傳來一個聲音，「師傅！慎白！」

慎白一抬頭，便看見少寅正朝他揮手。等他走近時，少寅一把攬住他的肩膀，道：「我一接到你的消息便立馬告訴了師傅，看，你果然安全回來了！」

秦隕面無表情地從少寅手下將慎白的肩膀奪了回來，看了他一眼，道：「也多虧你，師傅知曉我和他的事了。」

「啊……你們……」少寅指著秦隕搭在慎白肩膀上的手，震驚得半天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你們居然……」

秦隕不客氣地拍開他的手，帶著慎白走進山門。

少寅在原地愣了許久，才慢慢接受這個事實，後來轉念一想，他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麼？瞎吃驚個什麼勁呢？他拍拍自己的榆木腦袋，跟了上去。

陳青衣讓秦隕和慎白兩人先去沐浴更衣，於戌時去書房見他。

慎白早早來到書房外，卻不敢進去，一個人坐在房前的石階上發獃。過了許久，秦隕也來到書房，見慎白望著星空兀自出神，便撩起下擺，坐到他身邊。

「在想什麼？」

慎白回神，「沒什麼，我們進去吧。」

說罷便站起身欲往書房內走，秦隕一把拉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堅定道：「即便師傅反對，我也不會放棄你。」

慎白心中一暖，剛要開口說話時，書房內傳來一聲輕咳，「既然到了就進來。」

房裡點了許多盞燈，燭光亮得晃眼，陳青衣斜斜躺在藤椅里，單手拿著一本書，在燭光里慢慢翻著。

秦隕和慎白兩人站立在不遠處，均低著頭等陳青衣發話。

陳青衣卻兀自翻著書，仿若面前無人。他也不出聲，屋內便只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

慎白在這樣的沉默中愈發不安，手心出了一層汗。秦隕悄悄往他身邊挪了一步，把手繞到他身後與其十指緊扣。慎白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不安的情緒在秦隕這個小動作下消退了一些。

約摸著過了一刻鐘，陳青衣才將書放下，看向十指緊扣的兩人，道：「慎白，你應該知曉我為何叫你們倆前來，我問你，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不到一月。」

「不到一月？」陳青衣訝然，他原以為兩人在一起已很久，「不到一月你們便想著在全江湖公開？」

「師傅，我……」

陳青衣擺手打斷慎白的話，轉而望著秦隕，「秦隕，人人都說江湖險惡，江湖險惡，你知道是什麼讓江湖如此險惡麼？」

秦隕握緊慎白的手指，「人心。」

「對，你們倆本就不能如尋常男女一般將感情放在明面上，可你們卻在正派幾個老頭面前毫不避諱，正所謂人言可畏，眾口難調，輿論的力量不是你們一句『絕不放棄』所能抵抗的。你們年紀尚輕，感情連一月都不到，若承受不住世俗壓力，還是趁早散了，免得誤了終生。」

慎白越聽面色越是慘白，師傅一向果斷，做決定只隨己心，如今師傅說了這番話，態度已是十分委婉，他哪裡還會不懂？只是他又如何能辜負等他十年的秦隕？

他想著想著，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師傅，弟子有辱師門，您想如何處置都隨您，只是我和秦隕……」他紅著眼看了看秦隕，「若江湖容不下我們，我們便離開，天下之大，總有落腳之地。」

秦隕也隨之跪下來，「師傅，我們……」

「行了行了，」陳青衣從藤椅上下來，走到兩人面前，將兩人扶了起來，「不要在我面前表衷心，這些話你們自己記著。我在江湖待的久了，有些倦了，這幾十年除了滿頭白髮什麼也沒得到。你們是我最為得意的弟子，從今以後便代替我將這青衣門打理好。」

「師傅！」慎白想起先前在澄鎮陳青衣曾對雲儒笙說過的話，急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您當真要離開中原麼？」

陳青衣眼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師傅老了，該走了。你和秦隕仍是江湖人，師傅走到哪都能聽到你們的消息，如此便好。」

秦隕生性性子寡淡，對生死離別之事看得很開，陳青衣養育他十年，教授他武功和辨人心之道，如今陳青衣要離開，他心裡雖有些傷感，但不似慎白那般強烈。他向陳青衣抱拳彎腰，道：「師傅放心，師門和人，我都會照顧好。」

陳青衣拍了拍秦隕和慎白兩人的肩膀，轉身躺回藤椅里，拿起先前的書，「你們出去吧，明日再過來找我解毒。」

慎白自出了書房便神情低落，沉默不語，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秦隕知他心裡難受，沒有跟上去一問究竟，半路轉道回了房。

夜深之時，慎白在床榻上輾轉難眠。不知到了何時，他忽然聽到窗戶外傳來聲響，忙起身披了件衣服朝窗戶走去。待他推開窗時，秦隕朝站在不遠處對他笑了笑。

「你怎麼來了？」慎白伏在窗欞上，低聲問道。

秦隕慢慢走過來，「知道你沒睡，所以過來看看你。」

慎白朝他招手，「進來吧，屋外濕氣重。」

秦隕便輕手輕腳從窗戶翻進了慎白的屋子裡。

慎白脫了衣服，重新躺在塌上，秦隕則合衣躺到他身側，從身後將他整個人抱在懷裡。

「不開心麼？」

秦隕低沉的聲音從耳畔傳來，慎白聽著，心裡明朗了一些。他低頭扳著秦隕的手指，忽然自言自語道：「我們何時能成親？」

話音剛落，秦隕便把他翻過來面朝自己，欣喜地看著他，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光，「你方才說什麼？我沒有聽清，你再說一遍。」

慎白很少見他有情緒波動如此大的時刻，滿腔鬱悶不舒忽然之間一掃而空。他揪著秦隕的衣領，主動湊上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彎著眼睛笑道：「我說，我們何時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