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隕和慎白兩人休息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天色朦朧時便動身越過邊界，來到江州。江州繁榮依舊，車夫走卒來往不息，慎白一踏入江州便覺得心安不少，這裡畢竟是他熟悉之地，若正派追上，他還有許多法子能逃脫。秦隕一路走來，心中一直有著隱隱的不祥感，他警惕異常，疑心有人跟蹤，數次臨時改變路線，卻沒發現任何可疑的人，進入江州後，這種被人跟蹤的感覺便消失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作罷。

兩人並未在江州邊界停留，而是馬不停蹄地往南部趕去。慎白的抄書鋪子在江州南部一個名為澄鎮的小鎮上，除了秦隕、少寅和青衣子，無江湖人知曉那個地方。到達澄鎮時，已月上梢頭，慎白見兩人牽馬進鎮會引起注意，便將兩匹馬拴在鎮外樹林里的一條溪流旁。兩人來到與抄書鋪子隔了一條街的巷子里，秦隕倚仗輕功，神不知鬼不覺潛入抄書鋪子里察看一番，一刻鐘便回來，告訴慎白一切安全。於是兩人躍上牆頭，順著屋檐爬進了房子里。

房子已一個多月未開窗通氣，所以屋內瀰漫著一種淡淡的潮濕與灰塵夾雜的霉味。慎白捂著鼻子推開窗，秦隕則尋了塊抹布擦拭桌上落著的薄薄灰塵。兩人並未敢點燈，只能靠著窗外的昏暗月光來勉強看清屋內物什。

「你餓了麼？」慎白於桌旁坐下，「我記得樓下廚房裡還有一些米，我去給你熬一碗粥吧。」

秦隕神色有些疲憊，拉過慎白的手按在自己眉心，「我沒什麼胃口，你過來幫我揉一揉，這段時間來一直在外，又受了傷，總感覺十分累。」

慎白繞到他身後，雙手拇指放在太陽穴上按揉，「我們先在這裡休息一晚，等你養足精神，我們再回師門。」

秦隕閉眼，身子往後靠在慎白懷裡，正欲開口說話時，卻忽然咳嗽了起來。慎白忙倒了杯水給他，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額頭，道：「沒有發熱。」又握住他的手腕，細細診脈，疑惑道，「脈無浮象，也不是受了風寒，為何會咳嗽……」

言至「咳嗽」時，慎白腦中突然閃過一句話。

「『至死靡它』無色無味……中之者前三月無礙，而後一月慢慢會有神疲乏力、嘔吐咳血的癥狀……」

慎白掐指一算，從他離開這裡為秦隕尋解藥到現今，已過去了一月余，加上先前秦隕已中毒兩月，若是真如傳言那般，秦隕應該從前幾日起便有了乏力、咳嗽這些癥狀，可他卻什麼都沒說。慎白十分懊惱，起初他天天吵著鬧著要秦隕解毒，可如今他卻被感情蒙蔽了頭腦，整日和秦隕在一起耳鬢廝磨，竟沒發覺他的反常。

「你為何不告訴我？」慎白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詰問道，「你再如何胡鬧，又怎麼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我沒有胡鬧，」秦隕咳嗽之後面色有些蒼白，「告訴你又如何？不過是平添一人擔心罷了，更何況我還能承受得起，只是比平時累了一些，早幾年我當殺手時也中過不少毒，毒性比『至死靡它』烈上數十倍的不在少數，我都一一堅持過來了，這點毒性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慎白撲到秦隕懷裡，雙手環著他的腰，總覺得他瘦了不少，愈發心疼起來，「早知道當年便不求著師傅讓你去當殺手了，等解了毒，你也不許再重拾舊業，就老老實實跟著我待在這裡，聽到了麼？」

秦隕輕輕拍著他的背，「聽到了，以後我就給你研墨洗筆，曬書收衣。」

慎白鬆開他，看著他在月光下愈顯深邃的深藍色眼眸，忽然問道：「我曾聽師傅說，你的故鄉在塞外？」

「對，我有一半的胡人血統。」

慎白仍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眼眸，讚歎道：「難怪，如此漂亮的眼睛，確實不像漢人所有。」

秦隕笑了一聲，俯身過去在他眼睛上落下一吻，「你若喜歡我的眼睛，一輩子跟著我便是。」說罷便要往他唇上吻去，忽然間又咳嗽起來。

慎白推開他，敲了敲他的腦門，「壞事做多了是要遭報應的，」他起身，拿了一盞燈點燃，「我這裡還有些藥材，我去給你熬藥。」

秦隕點頭，伏在桌上閉目養神。不知過了多久，等慎白端著一碗藥上來時，秦隕已然睡過去。慎白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猶豫片刻，還是將藥碗放下，把秦隕挪到了床上。或許是因為體內毒發導致感覺遲鈍，秦隕睡得比平日沉了許多，挪上床的過程中竟沒有蘇醒一絲。

慎白將人安置好後，也寬衣躺了上去。

月色昏晦，雲翳相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