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陳姓男子回房拿出一個墨玉小瓶，交給慎白，道：「這是我親手配製的金創藥，比尋常的藥效要強上幾分，一日三次，不出七日傷口便能完全癒合。」

慎白揭開木塞，放到鼻下嗅了嗅，覺得此藥的味道有些熟悉，但一時間也想不起究竟在哪裡聞過，他塞好木塞，放到懷中，跟陳姓男子道了謝。

陳姓男子笑了笑，轉身跟湦兒玩耍去了。

午時過後，日光漸盛，慎白在院中曬了會太陽，頓覺憊懶，趴在石桌上小憩起來。秦隕原本坐在一邊翻書，發覺慎白睡著後，便丟了書，單手支著腦袋專心打量慎白。

慎白在江南長大，江南的柔風細雨自他眉間深深刻進了骨子裡。他周身有著一股秦隕不具備的書卷氣，年幼時在青衣門，秦隕時常在練武休憩之餘站在書房窗外看他讀書寫字，看他用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住青玉細桿毛筆，從那時起秦隕便被他清靈毓秀的氣質所吸引。有時站的時間久了，慎白就會發覺，他便佯裝成路過，對慎白點點頭，面無表情地回去練劍。

秦隕想起往事，不由低眉笑了起來。

午後曛暖，間有和風。

秦隕看著慎白熟睡的側顏，困意漸生。他打了個哈欠，也趴下身子來。

過了約一個半時辰，慎白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在戳他的臉，他以為是秦隕，便抓住那隻作亂的手，道：「別鬧……」隨即便感覺到不對。他捏住的那隻手軟軟糯糯，沒有任何力道。他睜開眼，湦兒的臉映入眼簾。

湦兒用另外一隻手繼續戳了戳他的臉，轉頭奔向陳姓男子，大喊道：「爹爹！爹爹！哥哥的臉好軟！」

慎白立刻坐直了身子，一轉頭便看見秦隕笑意滿滿的臉。秦隕左手提了一桶剛從井裡打上來的水，路過時放下桶，摸了摸他的發頂，道：「睡得可好？」

「還…還行。」慎白被他的動作弄得有些懵，站起身彎下腰，「我幫你提。」

秦隕將他按回石凳上，重新提起水，「這種粗活我來做就好，你好好坐著。」說罷便提著桶拐進廚房。

慎白看著他的背影，半天才緩過神。

薄暮時分，幾人在院中用過晚膳後，陳姓男子帶著湦兒去鎮上打探消息，秦隕和慎白閑來無事，便去了湖邊散步。

天際落霞譎麗，波光成影。秦隕和慎白並肩走在潮濕柔軟的泥土上，水邊的蘆葦多已展葉，他們撥開葦桿從中走過時總會驚起不知名的水鳥。兩人行至水邊停下，找了塊大岩石坐著。慎白曲腿而坐，手肘支在膝蓋上，托著下巴望向無垠水面，許久之後才收回目光，轉而看著秦隕，道：「我們直接回師門吧。」

秦隕同他對視，「為何？不想去西南了麼？」

「你的毒，」他伸出食指，點了點秦隕的心窩，「已過去三個月了，我想儘快解開，回師門是最好的辦法，有師傅在，我們不會有危險的。」

「那我和你的事……」

「等解了毒再告訴他，」慎白狡黠一笑，「到時候由不得他不同意。」

秦隕動容，他原以為慎白會有所猶豫，會不願意讓青衣子知曉此事，他已做好了一輩子不公開的準備，所以當慎白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他心裡的感動一下便溢了出來。他伸手把人攬過來，下巴擱在肩膀上，道：「你當真要讓師傅知道麼？」

慎白抱住他的腰，嘻嘻笑著答道：「師傅若反對，我便叛出師門，跟著你闖蕩江湖。不過事先說好，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坐船了，所以你得從現在起就養一匹好馬給我。」

「好，等我們傷好了，我帶你去塞外，親自抓一匹野馬給你。」秦隕抱著他，滿心歡喜，「江湖之大，你想去哪裡便去哪裡。」

兩人安坐，時而說笑，直至入夜。天幕暗黑如綢緞，星光漸明，水草間響起陣陣蛙鳴，偶爾能聽見水鳥撲騰著翅膀歸巢的聲音。大約戌時過半，秦隕站起身，道：「風太涼，回去吧。」

慎白朝他伸出手，「拉我。」

秦隕笑他的孩子氣，卻仍握住他的手將他拉了起來。

兩人走到院子里時，陳姓男子也恰好抱著湦兒回來。男子同他們講了他打探到的消息，並囑咐他們今夜早些休息，明日寅卯之時便動身。

一夜無話。

翌日寅時末刻，秦隕將慎白叫醒，兩人迅速洗漱後背上包袱走到院中，陳姓男子不知從哪弄來三匹馬，早已牽至院中等候。三人不多言，各自上馬，沿小道一路往東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