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黃昏。

慎白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小孩圓嘟嘟的臉。

小孩頭頂用紅頭繩綁著鵓角兒髮式，身穿蒼色對襟小褂，看上去是四五歲的光景。小孩見慎白睜了眼，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確認他真的蘇醒後，高興地朝屋外大喊：「爹爹，爹爹，這個哥哥醒了！」

片刻後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子走進房間。小孩撲到男人腿上，撒嬌道：「爹爹，抱！」

男子彎腰將小孩抱在懷裡，走到慎白床前坐下，把手搭在他手腕上把脈，又撩開衣襟看了看他肩膀上的傷口，道：「我已經給你的傷口上了藥，你好好休息，不要做太劇烈的活動。」

慎白知道是這男子救了他，又見他似乎沒有惡意，單手撐起身體，道：「多謝救命之恩，我定會報答。」

男子大手一揮，爽朗地笑起來，「都是江湖中人，何談什麼報答。」

慎白聞言驚訝，眼前的男子身上沒有任何江湖人的氣質，衣物服飾也與尋常百姓一樣，眉目英朗清灈，卻無絲毫銳氣。

「我不過是退隱的山野莽夫，」男子笑意盈盈地看著慎白，「鄙姓陳，不知小友如何稱呼？」

「慎白。」

男子抱著小孩搖了搖，「湦兒，去廚房把粥端來好不好？」

湦兒歡快地應了聲「好」，在男子臉上「吧唧」親了一口，從他懷裡跳到地上，蹦蹦跳跳跑出了房門。

慎白對於落水的事印象不深，唯一記得的便是秦隕似乎是與他同時落的水，如今他被這陳姓男子所救，而秦隕又到了哪裡？秦隕受的傷比他重，若是運氣不像他一般好，無人相救，生還的可能性怕是不大。

男子瞧見了慎白憂慮的神情，似看破了他的心思，道：「同你一起被救起來的那位小友仍在昏迷，就在你隔壁房間，你可以去看看。」

「當真？」

慎白方才還在擔心秦隕的安危，下一刻便聽到了他的消息，不禁喜出望外，匆忙翻身下床，即便是牽扯到傷口也沒讓他減緩速度。陳姓男子見他如此心急，笑了笑，跟在他身後也進了秦隕的房間。

秦隕閉眼躺在塌上，一條棉被自腋下蓋至全身，右手手臂裸露在外，纏著層層紗布。慎白走到床沿坐下，看著他因受傷而晄白的臉，不禁伸手觸摸了一下他的眉骨，旋即便縮回手。

陳姓男子站到床頭，道：「你不用擔心，他失血過多，所以昏迷的時間會比你長。」

慎白見秦隕安然無恙，一顆懸在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了回去，他起身朝男子微微鞠了個躬，再次道謝：「這次真是多謝陳大哥了！」

陳姓男子扶著他的手臂，「舉手之勞而已。」

此時屋外響起湦兒稚嫩的聲音：「爹爹！爹爹！你去哪裡了？」

陳姓男子高聲回了句：「湦兒！這裡！」

須臾後，湦兒便捧著一碗青菜瘦肉粥進了房間，陳姓男子從他手裡接過放到了桌上，寵愛地將他抱到懷裡。男子對慎白道：「你先喝了這碗粥，你的朋友若是醒了，在屋內叫我一聲就好。」

慎白感激地點了點頭，陳姓男子便抱著湦兒離開，順手關了房門。

房內靜謐無聲，慎白獃獃看了秦隕許久，才慢慢有了一種真實感。他伸手慢慢撫摸秦隕有些硬朗線條的下巴，心中忽然升起一種衝動。還未等他想明白他為何會有這種衝動，他的身體已做出了反應。

他俯身過去，在秦隕右肩上吻了一下。

等他要起身時，忽然有隻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慎白一怔，抬頭去看秦隕，正好對上他滿是笑意的目光。

慎白又驚又喜，道：「你什麼時候醒的？」

「醒了很久了，只是一直在觀察救我們的那個人。」秦隕能感受到他手腕上的脈搏跳動，這種真實的觸覺讓他心情莫名愉悅起來，「你的傷如何？」

「修養幾天就好了，倒是你，傷在右手，生活會很不方便。」

「無礙，我還有你。」

秦隕笑著，卻不提方才的事，他倒是很想看看慎白能憋到什麼時候。

慎白大窘，道：「……什麼叫還有我，你不是還有左手麼？」

秦隕也不接他的話，放開他的手，只道：「我餓了。」

慎白暗暗鬆了一口氣，他不敢再深入思考秦隕那句話的意思，就怕會得到讓他失望的答案。然而究其根本，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到底什麼答案才是他渴望聽到的。

他起身拿過桌子上的粥，遞到秦隕面前，「喏，給你。」

秦隕指了指自己的右臂，「我一隻手不方便。」

慎白無奈，只好讓秦隕端著碗，他則拿著勺子舀了一勺粥，喂到秦隕唇邊。

秦隕乖乖張開嘴，視線卻從來沒離開過慎白。

慎白硬著頭皮，頂著他的視線，一勺一勺將粥全餵給了他。在粥見底時，他終於忍耐不住，把勺子往碗里一放，道：「你總看我做什麼？」

「那你剛剛趁我沒醒時親我又是為什麼？」

「沒有，」慎白梗著脖子裝傻，「我不過是見你肩膀上有東西，幫你拂去而已。」

秦隕也不戳破，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又握住他的手，道：「慎白，你知道麼？我……」

秦隕湊近他，眼神認真而柔和，「我很喜歡……」

慎白的心一下子便揪了起來，胸膛里「咚咚」作響。

秦隕忽然一笑，拉開同他的距離，「我很喜歡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