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白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就讓他們一起吧。」

秦隕疑惑地看向他，慎白沖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等會再解釋。

秦隕這才點頭應下。

慎白把他拉到一旁，輕聲道：「我們可以趁機打探消息，若身份暴露，殺了便是。」

那個清微弟子見秦隕點頭，當即便從懷裡掏出一個銀錠，塞到船夫手裡。船夫一看他還沒開始幹活就收入便又翻了倍，喜不自勝，鑽進船里，麻溜地收拾好後，解開縛在碼頭上的麻繩後，忙招呼眾人上船。

船夫的船不新不舊，船艙里有兩個房間對門而開，房間不大，各自放置了四張連在一起的床榻，秦隕四人選了左側一間，三個清微弟子則住在右側。

此時已是下午，雨勢不歇，湖面水霧迷濛，夾雜著淡淡的水腥味。

慎白閉眼躺在塌上，船身隨水波蕩漾，他的不適也隨之愈發明顯。青衣門雖在江南，他卻從未坐船走過水路，他能習慣馬背上劇烈的顛簸，卻無法適應水上如踏棉花般綿軟無比的持續蕩漾。

秦隕早早披蓑戴笠去了船頭，至今未回。

少寅察覺到慎白的萎靡不振，走到床沿，問道：「你哪裡不舒服麼？」

慎白閉目懶睜，「想吐。」

岐雪聞言，過來掃了一眼，道：「他暈船，你幫他按揉合谷、內關兩穴便能緩解一二。」

少寅拉過慎白遮在額頭上的手，慢慢揉著他手上的合谷、內關。揉了不到半刻鐘，秦隕一手拿著斗笠推門而進，入目便是慎白無精打采躺在塌上的場景。

他脫掉沾著雨水的蓑衣，扔在一旁，大跨幾步坐到塌邊，向少寅問道：「他怎麼了？」

「暈船了。」

慎白聽到秦隕的聲音，眼睛睜開一條縫，心裡忽然有了種酸楚的感覺，他翻個身，面朝秦隕，頭挨著他的腿側，「好難受……」

秦隕心疼地摸了摸他的發頂，拿起他另外一隻手幫他按揉穴位。

慎白鼻子里鑽進一股熟悉的味道。

此刻他的腦中一片混沌，什麼追殺什麼解毒什麼少寅和秦隕的秘密，他都不願去想，他腦海中唯一清晰的便是這味道。而他清楚知道這味道來自秦隕，能讓他隨時隨地心安下來。

慎白昏昏沉沉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已是天黑。

秦隕用船上簡易的炊具給他熬了碗清粥放在桌上，慎白啜了幾口便出了船艙，來到船頭。

湖上黢黑一片，放眼望去不見任何光亮。下午時將休未休的雨勢在入夜之後復燃，拍打在甲板上的雨聲清脆入耳。船夫不敢在雨夜行船，便在一處水位較淺的地方拋錨停泊。

慎白撐了把從船上找來的舊油紙傘，走到秦隕和岐雪身旁。

岐雪問道：「你好些了麼？」

「好了許多。」慎白朝她微微笑了下，「你們站在船頭幹什麼？」

「房間里太悶，」秦隕看著他恢復了些血色的臉，幫他緊了緊衣領，「湖上風大，你快進去待著。」

慎白至今對他的親近不太適應，每次秦隕與他觸碰，不管是有意還是無心，他都會兀自心慌許久。譬如此刻，秦隕明明沒有直接碰到他，他卻覺得衣領下那一整塊皮膚燙如火燒。

他下意識往後小退了一步，道：「再吹一會風。」

岐雪若有所思地瞧了兩人一眼，說了一句「我先回房」便提步走進船艙。

慎白和秦隕在雨中站了約一刻鐘，也回了房。

半夜時，眾人熟睡之際，空中遽然炸開一道驚雷，仿若將天幕撕裂成兩半，夜色盡褪，白亮如晝，滂沱大雨緊隨而來。一時間風雨大作天地動搖。

秦隕率先清醒，叫醒屋內其餘三人，四人一起衝出房間時正好與對面房間的三個清微弟子撞上。那三個清微弟子似從未遇到過此種情況，極其慌亂，其中一人扯著嗓子大聲喊道：「船家！船家！船家！」

這時從船頭奔過來一個人影，正是船夫，他抖著身體，說話都不利索，「壞了，壞了，我們…我們遇到暴風雨了！早…早知道就不答應你們發…發船了，這下可怎麼辦？萬一……」

慎白本就暈船，睡得正香時又被驚醒，心情極不爽利，他冷冷打斷船夫的話，道：「萬一什麼？有功夫在這裡後悔，不如去想辦法把船身穩定下來。我可不想同你死在這裡。」

船夫畏畏縮縮不再說話，披上蓑衣去了甲板上檢查。

秦隕拍了拍慎白的肩膀，安撫道：「別說喪氣話，還有我在，你在船艙里好好待著，我去幫船家。」

說罷隨手抄起掛在壁上的斗笠，戴好後直接衝進了雨幕里。岐雪和少寅也分別拿起一個斗笠，緊隨而出。剩下不熟水性的四人，擠在過道中大眼瞪小眼。

船身晃動得比白天劇烈許多倍，慎白靠著牆壁坐下來，腹中如翻江倒海般，一陣一陣由下往上衝擊著他的咽喉。他捂著嘴盡量壓抑住嘔吐的慾望，但效果不佳。在一個大浪擊在船身後，他終於忍耐不住，俯身張嘴便嘔吐起來，由於晚間他並未進食，吐出來的皆是清水。

坐在他對面的三個清微弟子捂著鼻子，面色難看。當中年紀最小的一個看著慎白吐了些清水出來，忍不住小聲跟身旁的人抱怨道：「真令人反胃……」

他的聲音原本不大，在風雨聲中更是顯得微小，但慎白不知為何聽到了，他抬起頭，語調冷漠而平靜，「你再多說一句試試。」

對面三人齊齊變色，為首一人沖他拱手，道：「是我師弟無禮，莫怪。」

慎白捂著胸口，懶得再搭理那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