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香閣的後院里，最靠里的那間廂房因為常年背光，陰暗潮濕，平日里都用來堆放雜物。阿丑穿過中堂，踩著腳下的青石板走過長長的迴廊，越往裡面走光線越暗。明明是大白天，這地方卻晦暗無光。

搓了搓手臂，阿丑加快步子朝著裡面走去。還好她趁著那丫頭沒注意，又往裡面裹了幾層紗衣。

「咳咳···咳咳···」

三歲的孩子躺在破棉絮鋪成的木板床上，小手抓著胸前的衣服艱難的咳著，一張小臉漲得通紅，臉頰上染著不正常的紅暈。直聽得正蹲在地上煎藥的柳如煙，心像被利爪撓過般，一陣陣的泛疼。

「娘，我好難受？我是不是要死了？」

床上的孩子伸出另一隻小手，想要去觸碰娘親。

「說什麼傻話。丸丸只是生病了，等吃了藥，丸丸就沒事了。」

將熬好的藥倒進粗瓷碗里，柳如煙將床上的兒子抱在懷裡，握著他的小手輕聲說道：「丸丸乖，等丸丸病好了，娘就帶你去街上買你喜歡吃的糖葫蘆。」

「····不要，丸丸不要糖葫蘆···咳咳···娘，丸丸想回家···丸丸想爹爹、小叔叔、祖母···還有阿丑姐姐。」

「好，等丸丸身體好了，娘就帶你回家。」

昏黃的燭光映著柳如煙秀美的側臉，坐在床沿上的那人就如同一座死寂的雕像，臉色灰敗，雙眼中一片荒蕪。

「來，丸丸乖，先把藥喝了。」

站在門口的老鴇舉著手裡的絲帕捂著口鼻，另一隻手撐著肥碩的水桶腰，冷眼看著屋子裡的這對母子。當初她收下這個女人不過是看她長相清秀，氣質婉約動人，像個大家閨秀。

飄香閣里從不缺乏美貌女子，但卻唯獨沒有這種氣質的。

說到底，能進這飄香閣的，哪個不是身世凄涼、為錢所迫，最後被轉手賣進來的？

那些個上門來嫖的人，除了達官貴人，難保沒有對大家閨秀肖想已久，奈何只能遠觀不敢褻玩的客人。雖然這柳如煙年紀是大了點，不過調教出來，也還能再掙幾年。

「柳姑娘，媽媽我對你可是仁至義盡了。本來按規矩，你兒子生病了咱們是不用負責的，可媽媽我還是給你銀子讓你看病抓藥。你之前答應我的話，沒忘吧！」

「媽媽放心，我柳如煙雖是女子，但也知道言而有信。答應了媽媽的事，小女子不敢忘。只是希望媽媽能記得，如果丸丸不在了，我柳如煙也不活了。」

「看你說的，凡事都有退路，柳姑娘沒必要把話說得這麼絕吧！不過媽媽我也勸你一句，進了這飄香閣，你也甭想著能回去。大家各取所需，自然能相安無事。那我就先走了，柳姑娘也準備準備，明個兒就開始接客吧！」

說完，老鴇一甩帕子便轉身出了門。吩咐門口的護衛看好人，只留下昏暗的屋子裡，抱著丸丸哄他喝藥的柳如煙。

「篤篤···」

「裡面的可是柳姑娘，是媽媽叫我來的。」

「門沒鎖，進來吧！」

「還請小蠻姑娘長話短說，我兒子病了，需要休息。」

冷眼瞥了來人一眼，柳如煙便埋下頭，輕拍著懷裡已經睡著的丸丸。

推開門，瀰漫在屋子裡刺鼻的藥味便朝著阿丑襲來。看著窩在柳如煙懷裡，一張小臉毫無生氣的丸丸，阿丑只覺得眼眶又開始泛熱，忙吸了吸鼻子止住上涌的淚意。

他們還活著，真好！

「李大嫂，我是阿丑啊！李家村的那個游醫，阿丑。」

「····阿丑姑娘？」

眼前的臉明明是那個小蠻的，可這聲音聽起來卻又不對。

「李大嫂，丸丸他病了嗎？」

「阿丑姑娘，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激動的一把抓住阿丑的胳膊，柳如煙霧蒙蒙的雙眼定定的瞧著阿丑。

「大嫂你先別問這麼多，趕緊拿著東西跟我走。外面那幾個守衛都被我放倒了。咱們再不走被發現就走不了。」

「可是····」

「大嫂你就別可是了，先出去再說。如果你要救丸丸，就不能讓他繼續待在這裡。」

這屋子陰暗潮濕，丸丸是孩子，抵抗力又弱。繼續待在這裡，吃再好的藥也會落下一身病根。

「好。」

三人一路暢通無阻的穿過中庭。前門是不能走的，只能走後門。那裡雖然也有人守著，不過阿丑相信自己包里的藥粉應該能搞定。

「大嫂，你先在這裡等我一下。」

阿丑快步朝前走去，只是還沒走近就被兩把明晃晃的尖刀擋住了去路。

「幹什麼的？」

「兩位大哥，我是小蠻啊！媽媽吩咐我出去買點東西。」

「這門兒不準進出，要出去走前門。」

「兩位大哥，就行個方便吧！您看看，這是什麼···」

將藏在袖子里的銀兩悄悄露出個邊兒，趁著兩人低頭細看的姿勢，阿丑的衣袖狀似無意的在兩人面上拂過。看著倒在地上一時半會兒醒不來的兩個護衛，阿丑趕緊朝著躲在拐角的柳如煙喚道。

「大嫂，已經安全了，趕緊···」

「小蠻，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被一眾護衛簇擁著的老鴇，領著身後脖子上架著尖刀的柳如煙，從陰影處走出來。

阿丑忙低下頭，輕聲說道：「媽媽說的哪裡話，小蠻除了這飄香閣，還能去哪兒？」

「是嗎？那你身後的兩人，怎麼解釋？」

「媽媽，就是她冒充小蠻。」

跟在老鴇身後一身紅衣的人，赫然便是她之前遇到的那個丫頭。老鴇精明的厲眼在阿丑身上掃了一圈，肥胖的手指朝著她一指，「把她給我捆起來。」

「知道姑娘厲害，不過勸姑娘一句，這刀劍無眼，我可不保證會不會誤傷了誰。」

「說，你把小蠻弄哪兒去了？」

叉著腰站在阿丑面前，紅衣少女沖著她厲聲呵道。

小蠻昨個兒夜裡明明跟她睡一塊兒，而且窗戶是小蠻親手關的，又怎麼會因為忘了關窗而染上風寒？

「進了老娘的飄香閣，還想走出去？真是痴人說夢！」

「柳姑娘，咱們可是白紙黑字寫好的。我看你今晚就開始接客，免得夜長夢多。」

走到柳如煙跟前，老鴇看著她懷裡的孩子，「至於這孩子，我看還是留在我身邊養著。看這小模樣水靈的，沒準兒長大了，還能送去秦館當個頭牌。」

秦館是建州城裡的小倌樓，專門伺候那些嗜好男風的達官貴人。

只要有這個孩子在手，她不怕柳如煙不就範。

「不要，放開我，我要娘親，我要娘親。」

本就是淺眠的丸丸被嘈雜的人聲驚醒，一睜眼就看到一張凶神惡煞的臉，嚇得他緊摟著娘親的脖子，害怕得直往她懷裡縮。

「嗚嗚嗚···嗚嗚嗚···」

「走開，別碰我的孩子。」

手無縛雞之力的柳如煙，又豈是身強力壯的護衛的對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丸丸，被那人粗暴的拖走拎在手裡。

「娘親救我，娘親···」

聽著丸丸的哭聲，一直低著頭的阿丑突然對著紅衣女子說道：「你不是想知道小蠻在哪兒嗎？其實···她就在···」

「你說什麼？大聲點···」

紅衣少女傾過身，想要聽得清楚些。卻冷不防的被突然發力的阿丑一把撞到在地，而她整個人奮力的朝前衝去。

「快，快抓住她。」

還沒跑出幾步，就被追上來的護衛攔住，蒲扇般的大手朝著阿丑的臉上招呼而去。

「啪！」

護衛的力氣極大，被甩到地上的阿丑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喉嚨里一口血湧上來，順著嘴角流出。她卻不管不顧，只拿著一雙眼冷冷的瞅著某個地方。

「我說，你就是這樣報答救命之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