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友，你也是裏海仙嗎？是椿宮仙尊的門下？」

我沒有再停頓，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問道，可是我的手並沒有拍在實物上，像是放進了水裡，只有微不可查的輕微阻力就輕易地穿過了她的身體。

沒等我從驚訝中回過神，女子已經化作一縷清霧鑽入樹下沉睡少年的身體里。

我終於明白這個世界對我來說是虛幻的，就像是電影里的場景，只能展現，而不可以進去篡改劇情。

這裡是什麼地方？夢境嗎？我看到的是誰的故事？是真實的嗎？

腦袋裡有一大堆疑問，但我知道現在沒有誰能替我解答，我只能自己慢慢看，慢慢聽，慢慢悟。

我將目光投向地上睡著的青衣男子，越看越覺得眉眼如此熟悉，再一看他手邊的劍，猛然醒悟過來他就是年少時的王淵了。那剛剛的女子豈不是......情聖的生母？

怪不得看到她的眸子覺得那麼親切，情聖完全是遺傳他母親的黑瞳了。

裏海仙能進入別人的心界，所以能輕易捕捉別人的情感，甚至可以從他們的心界看到以往發生的事，完整程度取決於那些過往對心裡造成的影響多大。我不知道自己進入的是哪裡，情聖的母親已經不在了，所以不可能是她的心界，王淵的？

可是我壓根就沒有進去呀，就算我想進當時的情況也不太允許，難道這份回憶藏在內丹里？我實在想不出是什麼原因導致現在的狀況，也不知道怎麼才能出去，索性就不想了，決定順其自然。

看著王淵無害的睡顏，我想起他對我恨不得剝皮拆骨的嘴裡，心裡憤恨得很，蹲到他面前啪的一巴掌扇他臉上，當然是不成功的，手上只有劃過水面的感覺，他的臉也像被驚動的水面一樣盪開然後重歸平靜，但我的心情卻好了許多，既然能出氣，我便不客氣地盡情扇起耳光來，口中還念念有詞:

「刁民讓你欺負我，你不是想殺我的嗎？本仙就在你面前不動，你有本事來殺我呀，本仙眨一下眼睛就算我輸，輸了跟你姓，起來殺我呀，你個大包子！刁民刁民刁民......」

就在我扇得不亦樂乎時，王淵的眼睛突然睜開，我簡直要被嚇得魂飛魄散，整個人僵僵地往後仰，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又看不見我，怕什麼！」我心裡暗恨自己的膽小，完全丟失了剛剛解氣的快感。好在王淵確實無法注意我的行為，他的面容雖然也是一副冷冷地姿態，但是年輕給他鍍了層毛絨絨的墊子，不像如今這般不近人情。

他好像是被夢驚醒的。

我又腹黑地在心底吐槽堂堂武林盟主居然也會怕噩夢。

我看著這張臉，又開始躍躍欲試——醒著扇他耳光應該會更爽吧。就當我心虛地揚手拍過去時，眼前的王淵突然消失不見了，不止是王淵，庭中的樹、月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明媚的太陽和有些荒蕪的深山。

這裡是山群，我處於的地方是很不起眼的一個山疙瘩，和附近眾多小山一起眾星拱月般環繞著一座高高的山峰，遙遙的，我看到眾山環繞的主峰上有一棵耀眼的樹，自我瞧見它，心裡就充滿了震撼，我不相信這棵樹是我所熟悉的樹，不自覺想要走過去看看。

走過去？

我咋飛不了？我試了好多次，身體里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根本尋不到一絲仙法流淌過的痕跡，也是這時我才發察覺自己的身體很重，根本沒有之前輕盈的感覺。

好的，在這裡，我又重新當回了凡人。

飛不了我也不強求，心裡想的只是快點過去看看那棵樹，於是我豁達地邁開腳步，準備徒步走過去。

荒山也是山，而且這座小山根本沒有人開採過，道路崎嶇，山石橫檔，更不用說那些無人修剪瘋狂亂長的千奇百怪的花草樹木了，因為這些我走得十分艱辛，過了很久才堪堪爬上了小山的山頂，崩潰的是我爬上山頂才發現自己爬錯方向了，反而離那座山又遠了些。

哎，我這路痴的毛病是沒辦法一起「仙化」了。

不得已，我只能爬回去了。可就在我滿心哀怨得往回爬時，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不對呀，這裡又不是現實的世界，我為什麼要跑來跑去的，待在原地可能就會看到幻境想讓我看到的東西了，這樣一想，我便有意直接從山上滾回原位——畢竟在幻境，又不能真傷著。

扭頭往下面望了一眼，那高度以及下面各種藤蔓荊棘亂生的景象還是讓我狠不下心來鬆手滾下去。

不如先上去吧，從上面閉著眼睛往下跳可能會容易點。等我準備再次爬上去時卻傻眼了——剛剛我是怎麼下來的？這裡怎麼這麼陡呀！

手上突然一滑，心裡頓時一松——這樣也好，不小心掉下去也免去糾結之痛了。

然而在危險時，求生本能是非常強悍的，身體往下跌落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一根粗粗的藤蔓，我心裡想著不用抓不用抓，手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牢牢抓緊了藤蔓......

我想哭的心情都有了。這幻境如同夢境，除了主要劇情發展，其他都在虛實間轉換，經歷的真實感可以矇騙大腦，產生不存在的緊張感和疼痛感。

現在如何是好？上不去也不敢再下來。

就在我進退兩難間，目光被下面的一棵桃花樹吸引住了。

這棵樹上纏著厚厚幾層藤蔓，斜斜長在山崖邊上，可能是長的位置不好，姿勢不對，有一半的根已經暴露在地面上，它的後面擠擠挨挨地長了許多植物，讓人很容易預見再過不久它就會被擠下山崖，而方才我站的位置好像就是它的根上，從崖邊瞧見了那不遠山峰頂上的那棵樹，著急得想去看，才沒注意到面前生存空間極其困難的小桃花樹。

難道這棵桃花樹就是情聖母親的原身？

想到這，我不免有些心疼，這生存空間太惡劣了，好歹把根扎在地底下啊，這樣過不多久樹根就會完全暴露，要是再來個山體滑坡啥的，簡直要命。

突然之間，風雲變幻，原本晴朗的天空驟然烏雲密布，我像個小蟲子一樣緊緊抓著藤蔓在崖邊目瞪口呆得看著沒有一絲徵兆就變臉的天，心下想著自己是不是已經轉職成了掃把星，怎麼想什麼壞的就來什麼。

我一邊在山崖的上方無助地晃蕩一邊擔憂地看著在崖邊苦苦掙扎的桃花樹。不多時，果然下起了滂沱大雨，天空電閃雷鳴，狂風不知從哪個方向而來吹來，把許多樹木都吹倒，一些根基薄弱的都被連根吹走，懸崖邊的桃花樹在豪雨狂風中抖得像個篩子，搖搖欲墜。

幸運的是這場大雨對我造不成實質性的影響，雖然耳邊狂風呼呼作響，雨點卻一滴都沒有落到我身上。

豪雨下了七天七夜，這七天里，這座山上的生物遭受了滅頂之災，山崖邊倖存下來的也只稀稀疏疏的低矮植物和那棵頑強的桃花樹，只不過只存活也不過是暫時的，這七天來桃花樹經受了五次雷擊和無數次山石滾落下來的撞擊，整個根部幾乎已經完全暴露在空氣中，而且樹幹已經被狂風吹倒懸崖下，全靠僅存扎在泥土裡的樹根苦苦支撐，遠遠看去，整棵樹簡直就像是往下長的。

明知掉下去我不會受傷，但我依舊死死抓著藤蔓，恐高讓我始終狠不下來直接跳下去。反正也不耗費體力，在這待著就待著吧。

第八天的早上，豪雨依舊沒停，天空被烏雲籠罩著一點也沒有要亮的意思，閃電偶爾一閃都能把我的腿嚇軟——那棵桃花樹已經無法再經受一次哪怕很小的一個雷擊。

她看起來隨時都可以掉下去。

我也隨時會掉下去。在這裡，我做出動作也都不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意義，全憑意志撐著，無論我是否選擇鬆手都不會受傷，頂多會受到虛假的驚嚇，但即便知道如此，我還是倔強地選擇抓住更加虛假的護盾。

哎，同病相憐啊。

我知道桃花妖肯定不會命喪此次豪雨驚雷中，不然也就沒有和情聖他爹的故事了，但幫她的人怎麼還沒來？她命中的那個貴人是椿宮仙尊嗎？

不知道能不能稱為貴人，如果真的是椿宮仙尊設計讓她獻出內丹，那也不能當做貴人，但如果沒有椿宮仙尊，她豈不是就要命喪於此了嗎？

無論處在哪個世界都充滿著矛盾，大多數時候的選擇或道路都不是完全如自己所願，甚至有時候都是不得已的，根本沒得選。

在悶悶作響的天雷中，我再一次將目光投放到那座山峰的山頂上，山頂上那棵巨樹在豪雨驚雷中依舊筆直挺拔，它沒有葉子，遠望過去卻不覺蕭條，反倒還有一種不可褻瀆的高貴。

那是神樹曖。

長在凡間的神樹我記得看過，不過這時的城不叫萬棱城，而叫空城，這山是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