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驅逐夏言這方面，林子然向來十分給力。

兩周後的周一早晨，早讀課時，班導頭一回和顏悅色地叫了夏言的名字。

他表情的柔和超過以往，班裡學生都吃驚不已，舉著課本在下面偷偷地交頭接耳，揣測班導是不是哪裡出了毛病，怎麼好像又看得上夏言了。

坐在垃圾桶旁的夏言若有所悟，他放下手中的語文課本，停下正在默寫本學期最後一篇需要背誦的課文的動作，黑色水筆以一種極為放鬆的姿態在他手指間轉過一圈，落在筆袋當中。

夏言站在走廊上，旁邊有檢查早讀紀律和衛生情況的學生走過，他與班導對視，進入領英高中半年多來，班導第一次這樣正面直視他，拿他當一個人對待。

「早點去其它學校不好，非賴在領英敗壞學校風氣。」雖然因為夏言即將離開，班導因為喜悅沒有再對他擺臉色，但好話是永遠不會有，「趕緊回班裡收拾東西，把你東西一個不落全給帶上，趕緊滾，永遠都別再回來。」

夏言接過班導開給他的離校條，低著頭一言不發，一如過去兩周他在所有人面前表現出來的一樣，好似終於自暴自棄，想要爛在地里。

班導看得心煩，本來還想要說的許多埋怨都咽了回去，他用力推了夏言一把：「站著幹嘛，趕緊收拾了滾吧。」

夏言後背撞在教室門上發出巨大響動，班裡學生們探頭探腦，又縮回書後竊竊私語，果然剛剛都是錯覺，夏言依然是那個遭人厭的夏言，沒人會對他好。

沒什麼東西可以收拾，花了不到三分鐘，夏言就背著書包離開教室，只留下一個空蕩盪的課桌靜靜地立在垃圾桶旁。

班裡議論的聲音更大了，但他們說什麼都已經和夏言無關，領英高中已經是被他遠遠拋在身後的陰影，遲早有一日會被他未來的光亮照出原形。

早讀課時間，大部分人都在教學樓里，夏言腳步十分輕快，快要接近校門口時，他意外和往學校里走的紀以琛和安天沖迎面碰上。

學校的規矩對紀以琛而言相當於不存在，早讀課快要結束的現在，所有學生都已經讀了四十分鐘早課，他卻姍姍來遲。

夏言並未在意，腳步微微轉了轉方向，和兩人擦肩而過，紀以琛目光在他身上停頓一瞬，眉眼間霎時間溢出遮掩不住的厭惡。

安天沖忍不住叫了一聲：「喂，想要好好學習的土鱉！」

夏言只當做沒聽見，加快腳步。

安天沖「嘖」了一聲，十分不滿，想去抓夏言胳膊：「什麼玩意……」

紀以琛拽了他一把：「走了，跟垃圾較什麼勁。」

安天沖這麼停頓一下，夏言已經走出了校門。

對著少年背著過重書包且因為營養不良從而顯得有些佝僂的背影「呸」了一口，安天沖贊同點頭：「真不知道咱們學校想什麼心思，收這樣的人，搞得領英像垃圾堆似的。」

將離校條交給門口的門衛，夏言向站在街邊等他的人走去。

來接他的是個熟人，姓紀，三十多歲，細說起來與紀以琛的那個紀還沾點親戚關係，他是林父的助理之一，當初去小村裡把夏言這個林家真少爺帶回S市，並且替他辦理領英高中入學手續的就是這位紀助理。

紀助理對夏言點點頭，沒說什麼話，直接坐進車中。

夏言拉開後座車門，跟著坐進去。

紀助理髮動汽車，帶著夏言離開領英，往S市開發區駛去。

S市交通十分繁忙，正好又是周一早晨，追著早高峰的尾巴，因為前方一場車禍在高架上堵了一會，等到達城北的四中時，學校已經開始早晨的最後一節課。

紀助理拿著一疊已經提前辦理好的手續，領著夏言直奔目的地。

高中轉學本來是很麻煩的，又不在假期而在學期的期中時段，需求的條件與手續都很多，也很花時間，但從好些的學校轉到差些的學校到底更容易一些，並且林家怎麼說也有點能量，所以前後總共只花了兩周就弄全了所有手續。

因著提前打過招呼，花費了不過十來分鐘，紀助理手裡這最後一份手續提交完畢，夏言正式入讀四中，從此不再是領英的一份子，而是四中的一個普通學生。

紀助理聲音十分淡漠，把四中的一卡通與學生證交給夏言，只交代了幾句：「學籍已經轉過來，你從今天起就在四中讀書，已經幫你辦理了住校申請，費用也交掉了，以後你就住在學校，林總希望你在四中能好好學習，不要動不動往家裡跑，也別到處惹是生非，林總說，出了什麼事他都不會管的，希望你自覺。」

說完這些，他將夏言交給四中負責這方面的老師，頭也不回地走了。

簡單的幾句話中，卻能從裡面聽出些不對勁。

負責接待的是一位十分溫柔的女老師，她也聽見了，卻沒有詢問夏言，而是微笑著說：「同學先跟我來，帶你去認識一下你以後就讀班級的班導，要是生活上遇到什麼困難，以後要記得找班導，她會幫你的。」

夏言點頭，在領英高中林家包括紀助理面前的麻木不仁消失得一幹二凈，他彎起眉眼：「我知道了，謝謝老師。」

S市都是高一結束高二開學時分文理班，四中也不例外，並且會根據高一期末考試的成績劃分重點班和普通班，高一既沒有分文理，也沒分重點，所有班級處於同一水準線上。

夏言被轉進了高一六班，沒其它什麼原因，只因為六班人數是全年級最少的。

六班班導是一位十分年輕的女老師，姓游，戴著圓溜溜的眼鏡，臉上帶笑，長相和氣，教數學。

面對長得幹巴巴一點也不好看並且也不知道學習成績如何的夏言，游老師一點其它情緒都沒有，眼中和話語里全是對新學生的關照，讓他在新學校不要擔憂緊張，老師會是他最好的朋友。

夏言聽著游老師溫柔關切的話語，拽了拽肩上的書包帶，臉上逐漸揚起笑容，身上與表情中都多了少年人的鮮活，不再是領英高中時的死氣沉沉。

這樣的人才是合格的老師不是嗎？夏言再一次肯定了自己轉來四中的決定是如此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