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雋予在車上假寐，卓越崢就不自覺將車速放慢，本是想放人安安靜靜睡一會兒。誰知道谷雋予的手機響得不合時宜。

卓越崢一直感覺谷雋予是一個人，好像也沒什麼朋友，有人給他打電話，他有點意外。

谷雋予看了一眼，眉頭深皺臉色木冷的接下電話。

「這個月你給你爸的生活費怎麼沒打過來？我告訴過你你爸修房子正是要花錢的吧。我們還差幾萬呢，你是他兒子，這錢你得想想辦法。」

谷雋予回答：「這個月我沒有錢。」

他每月工資都打回去一筆定額，這三年來六七萬有了，他自己沒有存款，在大城市生存，他水電房租一交，車買不起，偶爾月末有個兩三天必須吃泡麵。

「你工資不是很高嗎？怎麼可能沒有錢？我告訴你，你爸上個月去醫院了，腎結石一個手術花了不少錢，醫生還說他心臟也不好。他常常感覺喘不上氣，咳嗽震天響，膿痰噁心得要死，你要是有點良心，就給你爸存一筆救命錢。他就你這一個兒子……」

電話里的女人，邏輯清晰，語氣刁鑽，怎麼聽怎麼刺耳。谷雋予習以為常，聽到父親身體的情況，才一抹擔憂的接話。

「現在他怎麼樣？」

谷雋予無法開口叫「爸」，只能用「他」替代。

「反正不怎麼好，老煙槍，都要死的人了，那煙就是戒不掉。」

女人那嫌棄的口氣，很難想像這是陪在他父親身邊將近七年的妻子。

谷雋予心上被女人壓下一塊大石頭，說到。

「錢我下個月按時打，修房子的錢我會想辦法。」

「嗯。」女人理所當然音調很高的一個「嗯」甩給谷雋予就掛斷了電話。

谷雋予電話收起，臉上剛才的疲倦困意全無，他眼睛睜大微微低著頭，那是被壓力壓到清醒的模樣。

「需要多少？」

卓越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被拉回現實。

卓越崢看他還在發矇，耐著性子再問了一遍。

「需要多少錢？」

谷雋予轉頭去看卓越崢，他那點可笑的尊嚴和清高被現實嘲笑。是啊，自己面前就有一位大方的金主，自己為什麼要說不需要金主的幫助，不需要金主包養呢？

還在渴望這座混凝土森林裡，有一點所謂的感情和溫暖嗎？他剛才拒絕卓越崢的工作幫忙，到底是在小心的奢望著什麼？

真是三頓早餐太好吃了，就輕易的吃出感情來了？

「看卓總心意咯。」

谷雋予的內心又垮塌了一次，他近乎諂媚的賠了卓越崢一個笑臉，只是因為從來沒這樣做過，顯得僵硬又難看。他這個不熟練的討好笑臉落進卓越崢眼裡。

他突然很想立刻就在車裡要他。

車在路邊突兀的停下，卓越崢停下後才發覺自己剛才腦子裡莫名其妙的衝動。後面車子不清楚他們的車在搞什麼飛機，憤怒的喇叭一路按著超了他們的車。

谷雋予嚇了一跳，他也不明白卓越崢為什麼突然剎車。

「晚點我讓丁翹給你開張信用卡，幫我省著點花，我會設定額度的。」

卓越崢為緩解尷尬，重新啟動油門來一句玩笑。

谷雋予認真記住，認真回答。

「我會有分寸的。」

卓越崢聽丁翹簡約檢討過谷雋予在高適身邊時的工作態度和為人。

簡單幾句話就能概括，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不愛笑但也不輕易生氣，看似沒有什麼稜角，任誰都可以揉圓掐扁，但他又近乎苛刻的要求自己把每一件工作小事都做好。

他沒有野心，這一點高適都看出來了，所以他認為自己不是囚困了一個人。是谷雋予他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谷雋予不逃，高適竟然覺得那是因為留戀。

谷雋予有一種容易讓人迷惑的溫順乖巧，讓飼養他的主人常常認為自己擁有了他的一切。

可真的是這樣嗎？

那麼，諂媚的笑怎麼那麼的不熟練？

「我讓丁翹挑個職位給你，來上班。」

這不是個問句，這是個不容置疑的安排。

谷雋予感覺自己被卓越崢一把按在了手心裡，那種無論怎麼掙扎也無法逃脫的感受很明顯。

那是一種可見的入侵感。

「嗯……」

不需要他同意或者不同意，卓越崢剛才的口氣，就是命令。

谷雋予清晰的知道，這才是真正的卓總。

褪去彬彬有禮，風趣健談的面具，掌控，權力，侵佔，這些才是卓越崢本身。

谷雋予第二天九點就接到丁翹的電話，安排之神速打擾了谷雋予的清夢。一臉懵逼的盯著一頭打理得不算規整的頭髮出現在幾十個將要成為同事的人面前。他白襯衫忘記打領帶的形象非常減分。

幾十雙眼睛從他身上掠過，從新奇到失望也就短短幾秒鐘。像他們這種大公司，基層員工來來去去非常頻繁，他們還以為來的是個超級大帥哥。誰知道是個連頭髮都整理不好的屌絲。

不過這人由老闆貼身助理親自帶過來，還是引得公司沸沸揚揚討論了一上午。

「有任何問題都可以直接給我留言或者打電話給我，你的上司是趙復誠，他會交代你每天的工作內容。不用太緊張，如果他沒有任務安排給你，你就可以偷偷懶。」

丁翹對谷雋予非常友善，畢竟是卓總新來了趣的小情人兒，照顧好也是應該的。谷雋予不愛說話，目前為止還沒有刁鑽或者奇葩的要求。喜怒不形於色，但沒有給丁翹壓迫感，比起以前那些女的，真是好照顧太多了。

第一天，沒有誰跟谷雋予說一句話，他本來是在那個趙什麼的辦公室旁半開放的助理區間等，誰知道就在桌面趴著睡著了。

又矮又圓的趙總出差回來就看到自己新來的小助理在睡大覺，那肯定得生個小氣。

趙復誠知道是丁翹親自帶過來的人，也不敢大力拍桌面，就叩了一下，再叩兩下桌面把谷雋予吵醒。

「起來，去給我泡杯咖啡，三塊糖，溫了再給我端進來。」

谷雋予睡眼惺忪。

小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