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赫蓮
小說: 水殤九世獨寵之水色撩人 作者:一世尘 字數:4435 更新時間:2019-04-27 00:21:54
這已經是第三十三天,岳緲緲陪著赫岑上朝了,也就意味著赫寧離開泣血城,離開皇宮,離開她的視線第三十三天了。
她和南宮雨蝶十多天沒能聯繫的上,刺殺琉璃珠的計劃恐已失敗的,但是究竟有沒有敗露,曜王殿下知道與否,他什麼時候回來,王妃的迎親隊什麼時候回來……等等這些問題,都越發焦著地糾纏著她,使得她的身體這兩日每況愈下。
而且,她想他。
赫寧在宮裡的時候,不管多近多遠,哪怕就是知道這個人在,她就是安心的。對於她而言,整個渭羽能給她安全感和歸屬感的就是那個男人。他三番兩次救她於危難,從梁楚和西周之戰,到渭羽皇宮兵變,若沒有赫寧,也早就沒有了岳緲緲。
「啟奏陛下,曜王殿下率軍已行進至不遠的極夜城,不出三日便能到達泣血城。這次抵抗外邦入侵可謂是大獲全勝,殲滅了西周軍三千餘人,其中包括所謂的西周戰神——厄倫欽的性命。西周這次算是領教到了我渭羽的大國之威……」朝堂之下,丞相公孫翼還在說些冠冕堂皇的溢美之詞。
岳緲緲的心已經飛出了雲廷,飛出了泣血城,恨不得現在就落在赫寧的身邊。上朝以來,她一直渾渾噩噩,煩悶頭疼,就聽到了剛才那一句,曜王殿下三日能回來的消息,精神提起了百倍,若是有人現在來看珠簾後的她,會發現一直蒼白憂鬱的臉上浮現出淺淡的紅暈,連嘴角都是微微上揚的。
然而還在幻想赫寧回城後,種種相見場景的岳緲緲聽到的下一句話,好比把她從雲端天庭推下了十八層地獄。
「另外,曜王殿下在回程途中接應到了王妃娘娘的迎親隊伍,真是天註定的緣分啊,太後娘娘您看這接風慶功的事宜和曜王殿下大婚的慶典可都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啊。」
岳緲緲一轉瞬,臉上沒了人色,氣得整個人都顫抖起來。這次非但沒有除掉曜王妃,怎麼還讓曜王機緣巧合地親自接了她進城?難怪南宮雨蝶一直沒有消息再傳來,還有什麼好指望的,那個女人已經在曜王身邊了,還能奈何得了她嗎?
不過岳緲緲畢竟是風雨中過來的人,哪有那麼容易就破了功,氣得要吐血,也只能悶在自己心裡。
她沒有猶豫多久,清了清嗓子,淡定從容地開口,「這真是喜上加喜的大事。曜王殿下為了渭羽鞠躬盡瘁,也是渭羽人人心目中的英雄,而王妃也算是他多年來的一個記掛,這兩件事都不能怠慢了,交給禮部好好去操辦。我想曜王府應該也準備的差不多了,讓禮部尚書大人親自去和王府的管事接洽一下,務必三日後要讓曜王殿下和王妃滿意。」
「遵旨。」禮部尚書慕容思上前領了旨。
接著又陸陸續續上奏了些摺子,岳緲緲已無心聽下去了,盼著那聲尖銳響亮的一聲「退朝」儘快響起,她好卸下偽裝的盔甲,獨自一人去憤怒,去悲哀,去擔憂揣測。
赫岑倒是很高興赫寧要帶著新娘子回來了。這些日子沒有皇叔的陪伴和教導,他總覺得事事難以應付,有很多不知該怎麼解決的摺子一直壓在手邊。比起在這個年紀還玩得不亦樂乎的其他孩子,赫岑已經嘗到了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的心焦。
他有時候不明白,為什麼天下那麼多人,也包括他都願意讓赫寧坐這個王位,而他卻偏偏不肯。現在他懵懵懂懂有些明白了,這王位是天底下最難坐的位置,枷鎖般桎梏人的所有,看似皇權無限,其實一點自由都沒有。
「母後,曜王妃是什麼樣子的呀?」下了朝,赫岑拉著岳緲緲的手去往御賢殿。
「我不知道。」越是不想聽到的事兒,越是躲不開,這些日子曜王妃這三個字始終如鯁在喉。
「聽說皇叔很早以前就和她定了親,皇叔一定是很喜歡她吧?」赫岑並沒有察覺出岳緲緲的不悅之色。
她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並不想在孩子面前露出尖利的一面,「她在很久以前救了你皇叔的命,皇叔是個知恩圖報,重情重義的人,所以決定娶她為妻。」這是她希望的,她希望赫寧並不是因為喜歡,才娶這個姑娘的。
「曜王妃好厲害啊,皇叔已是天下無敵的人了,她居然是皇叔的救命恩人。」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御賢殿。
是啊,赫寧何等的人物,為什麼那個小丫頭會是他的救命恩人呢?這事岳緲緲始終沒有想明白。
「母後……」赫岑的小臉蛋忽然憂鬱了起來,「皇叔娶了媳婦,該生小娃娃了吧?」
「陛下,這不是你應該操心的,眼下還有很多國家大事等你去處理。」孩子的話越說越讓她心煩。
「我是怕,皇叔有了自己的媳婦和小娃娃就再也不會喜歡我和娘了。」赫岑這些年來,恍恍惚惚地把赫寧當做了自己的爹爹,而只有皇叔在的時候,母後才會開心。他以孩子單純的念想,把他們三人當作了一家人看。
岳緲緲的心裡針扎一樣,疼得厲害,她忍不住捂著心口咳嗽了起來。
「母後,你怎麼了?」赫岑乖巧地拍著岳緲緲的背。
「母後沒事,只是太累了。」她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平復了心情,「陛下永遠是渭羽所有人都愛戴的陛下,皇叔也是渭羽的臣民,他不會不喜歡你的。」
「母後,我想父皇了。」
這最後一句話擊潰了岳緲緲所有的防禦,她失聲痛哭著把赫岑擁到懷裡,孤獨無助,被命運拋棄的感覺再一次強烈地湧上心頭。她脆弱的心早就碎成無數鋒利的碎片,可以割傷自己也可以傷害別人。
離開了御賢殿,岳緲緲本想徑直回雍雅宮去的,她要找個地方好好地靜靜,獨處一下。獨處的時候她不是孩子的母親,不是渭羽的太後,她不是岳緲緲,她是梁楚的二公主,是驕縱任性,眾人仰慕的元修第一美人。
她是岳緲,曾經她的生命里充滿希望和力量,生活里的美好都是唾手可得的,她喜歡能掌握自己命運的那種感覺,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柔弱無助,被牽絆壓抑,寸步難行。
走著走著,居然到了曜王府的大門口,正紅喜慶的門頭華飾映紅了她的眼,幾乎是在沒有人發現她之前,落荒而逃的。今天,至少是今天她再也不想聽到,看到和曜王婚事有關的任何東西。
一路避開著各種大婚的氣氛,往皇宮最冷僻的西北角走去,那裡是冷宮的所在地,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如今並沒有後宮嬪妃因過失被貶至此,反倒是關了一位公主,一位世人都以為她死了的公主。也是差一點害死岳緲緲和赫岑的那位公主——赫蓮。
岳緲緲沒來由的覺得渾身發冷,想快速走過這個陰冷之地,卻看見瘋瘋癲癲的赫蓮由幾個侍女陪著,正坐在前院里,她老遠就看見了岳緲緲的頹廢和狼狽,揚聲招呼著,「皇嫂,好久沒來看蓮兒了,進來坐會兒可好。」
赫蓮站起身,提著裙裾就要往外跑,侍女們緊隨其後,生怕出了什麼岔子。
岳緲緲本能地朝後腿了幾步,身後的侍女也緊張地護在了她的身側。宮裡誰都知道,她們是冤家對頭。
「皇嫂不會是害怕蓮兒吧?蓮兒的樣子很嚇人嗎?」赫蓮停下了腳步,嬌俏地笑著,轉了個圈,輕薄好看的藕色衣衫隨風飄揚。
赫蓮的顏貌怎麼會嚇人,她是那樣的娟秀美好,即使是現在瘋癲的樣子也是絕美的。她是赫寧胞妹,曾經渭羽最年輕的女祭司,因為她天生有預言的神力。
「我怎麼會怕妹妹你呢?」岳緲緲抬腳走進了冷宮的院子,她不能由著任何人欺負她,她不能看到一個瘋子也退縮,她好歹是渭羽的太後。
見她進了院子,所有冷宮的侍女都匍匐在地。
「都起來說話,最近公主的身體可好?照顧得可周全,吃穿用度千萬不能虧待了公主。」岳緲緲找了個石凳子坐了下來。
入秋了,冷宮裡滿地落葉蕭瑟凄涼。
「我好得很,倒是皇嫂看著像是病了,相思病吧?」赫蓮半真半假笑著,坐到了她對面,一對藍黑異色瞳仁一動不動盯著岳緲緲,叫她渾身不自在。
「是啊,你皇兄去了那麼多年,我是相思成疾。」她避開赫蓮可以洞穿時光的眼。
「是哪位皇兄啊?」赫蓮問得痴傻,岳緲緲心裡發虛,赫寧赫辛都是她的皇兄。
「反正不是你心裡的那位皇兄。」岳緲緲反唇相譏,赫蓮的軟肋就是被放逐的那位晉王赫馳,她違背倫理,對這位皇兄萌生了超出了手足之情的情愫來。
「心裡……」赫蓮的眼神忽然暗淡了下來,無光地凝視遠方,靈動全無,透著死氣。
當年她做祭祀時,明明預測出了赫馳的叛變,不僅沒有說出來,更是編了謊言來加害岳緲緲和赫岑,說他們會禍國殃民給渭羽帶來遭難,赫辛的死就是證據。
要不是後來她自己顯出巨蛇原形被視為妖物,岳緲緲母子就要被她的謊言給害死了。
「你是再也見不到他了,要不是曜王殿下宅心仁厚,念及手足之情,流放了他,他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岳緲緲惡狠狠地在她耳邊低語。
「我們赫氏皆為龍身真神,即使死了也會歸位天庭。」赫蓮眼睛一亮,點出駭人的光澤。
「那你呢?蛇妖。」岳緲緲害怕但不願服軟。
「你才是妖孽……」赫蓮瘋了起來,撲向岳緲緲。
岳緲緲驚呼了一聲,躲到了侍女身後,冷宮裡的人衝上來,七手八腳按住了赫蓮,岳緲緲是親眼見過她化蛇的,驚出一身冷汗。
「我大哥的龍魂還未離開雲廷,他日日夜夜看著你呢,你好自為之吧。」赫蓮到底是瘋還是清醒,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一道驚雷響徹晴朗的天空,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岳緲緲更是渾身發顫,彷彿真的感覺到赫辛在四面八方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後悔來了這個地方,自己根本沒那麼堅強,心魔太多怎麼是這個妖言惑眾的瘋子的對手。
她帶著人,頭也不回地回了雍雅宮,立刻脫力昏了過去,當晚發起高燒病倒在床,御醫說她是勞累過度受了風寒和驚嚇,她自己知道這根本就是心病。
而赫蓮自她走了後,嘴裡一直喃喃著一句話,「渭羽之災就要來了,你們誰也不是她的對手。」但沒有人聽見,她也不會讓人聽見這句話的,因為事關赫寧,她願意冒死再為他隱瞞一次。
赫蓮本身也是龍身,因為有預言的神力,但究竟是為何降為蛇身,只有她自己知道。為了這個原因她甚至連累了她最愛的人,讓他們之間的不倫之事公諸於眾,人們都說她是犯了人倫大忌才受到的懲罰。
赫寧當初攔下了天下人對赫蓮和赫馳的殺戮之罰,一個流放西域,一個鎖在冷宮裡。到底是對他們於心不忍的愧疚,還是自私的責罰?
赫蓮是做好求死的準備的,她自知對不起皇族,對不起渭羽百姓,還有每一個即將在天災浩劫中死去的人。但赫馳不知,他煎熬得活著,在赫馳心裡,有著一個不可磨滅的願望,他等著有朝一日絕地反擊。
若是有朝一日,他踏著屍骸遍地和血流成河回到雲廷,會不會想到,還有一個痴痴戀著他的人,會不會帶她脫離苦海。
赫蓮在等他一句要定她的話,背負再多的罪責和罵名她都心甘情願。
「你來,或不來,我都在這裡等你。」
日落月升的夜裡,赫蓮躺在床上無心睡眠,反反覆復念叨著這句話。
遠在西北幽州的翡翠城裡,赫馳正對著清冷的月光獨飲,喝到身醉而心裡明晰可鑒。
西北的秋極短,現在幾乎已經是入冬的氣溫了。夜裡,呼吸的氣息結出白色的水霧,赫馳覺得孤獨得難以自持。赫寧力克西周的侵犯,已返回泣血城,再過幾日便是他大婚得到日子,那個看似嬌滴滴,實則倔強難馴的小丫頭就要成為他的妻子了。
命運太不公平,他赫寧簡直佔盡了天下的好事。而誰心裡沒有屬於自己的那個,希望捧在手心裡寵愛的小丫頭,有的人如願抱得美人歸,有的人也許一輩子,再也見不到那個一直停留在心間最柔軟地方的人。
於是心變得越來越冷硬,為的是藏起那道柔軟,藏起那個人,不被別人發現,也不讓自己看見。日里他見了很多不該見的人,一輪接一輪不厭其煩地暗自招兵買馬,部署計劃,不惜代價準備再次一搏,哪怕粉身碎骨,被萬眾唾棄的失敗。
赫馳希望自己終有一天能回到泣血城的雲廷,即使踏著屍橫遍野,河流成河也要回去,死也不能死在這蠻荒的西北地域。
到那時候,他的美人還在不在等他,等他榮耀歸來,還是魂歸故里。
要是終將戰死,他想看著她奇異美麗的,藍黑異色的瞳仁,在她懷裡離世,化為龍魂,雖然他從未承認過,心裡深深地鐫刻著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