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帳後，百餘步之遙便是琉璃珠的宿營地。

帳外把守的士兵按著赫寧的吩咐，站崗的位置不得離營帳太近造次了王妃的隱私，也不能離得太遠疏忽了王妃的安危。見到赫寧，守衛的士兵正要行禮，被他一個眼色攔下，便如雕塑般紋絲不動。

荒漠中的夜晚寒氣層層滲透肌膚，進入骨血。赫寧掀開了厚實的門簾，帳子里是一室的溫熱暖香，他很滿意地放下簾子，融入了這少女香氣猶如迷藥醉人的芬芳世界。

床榻腳下的北兒和衣靠坐在一邊，睡得不深，習慣守夜的她再累再困也是睜著一隻眼睡覺的，聽到細微的動靜後，警覺地清醒了過來，見到赫寧正站在琉璃珠的床榻前，屏息凝視。

「殿下……」北兒啞著嗓子低呼了一句，趕緊整理了衣衫，低首跪在一邊。

「你去睡吧，出門會有人帶你去地方歇息的。」赫寧儘可能說地小聲，不願擾了琉璃珠細細的鼻息聲，好聽的像一隻睡熟的小貓。

「可是，殿下，小姐……我是說王妃娘娘晚上要有人伺候的……」說實話北兒不放心任何人替代她照顧琉璃珠。

「有我在。」赫寧打斷了她。

北兒懵了一會兒，好像明白了赫寧的用意，臉刷地紅了起來，還好夜色黑，她的膚色也黑，看不出尷尬。

「奴婢這就退下。」她慌慌張張，也顧不上合不合禮節，逃出了熱得有些上火的營帳。

室內再度安靜下來，赫寧小心翼翼坐到了琉璃珠的床邊。鼻腔里滿是她的香甜，耳朵里都是她的氣息。借著微弱的光，看著她密密卷卷的睫毛，輕微地顫動著，美不勝收。這樣情景，讓赫寧就算是凝視百年都不覺得膩。

睡著睡著，琉璃珠許是因為有些熱了，伸了一條手臂到被子外面來，纖細柔荑的手臂籠在薄如蟬翼的衣袖裡，潔白的手背上是觸目驚心一道鮮紅的傷口，刺痛了赫寧的眼，他忍不住握住她小小的，柔軟無骨的手，俯下身想要吻她的傷痕時，耳邊響起白宇的關照，「她身上有傷……」赫寧停下了下來，指尖扣在她的脈息上，探查她的傷勢，她受了內傷，不嚴重但他心疼得很嚴重。

也不知是不是赫寧心緒擾了這一室凝滯的空氣，琉璃珠輾轉了幾下，醒了一半。迷糊間有人握她的手，很暖很安心的感覺，她沒力氣沒心思去想是誰，習以為常以為是北兒。

「北兒，要喝水。」琉璃珠覺得喉嚨幹澀，迷迷糊糊嘟噥了一句。

一陣窸窣聲後，她略略清醒了三分，在床上坐了起來，等著北兒端水來，卻見一個高大陌生的身影立在自己床邊，這下徹底驚醒了過來，「你是誰？！」她按著自己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臟，大著膽子問。

「是我。」赫寧好聽的低音波隨著空氣震蕩到她耳朵里，一陣酥麻後竟有安神的作用，這個聲音她只聽了一回便終生難忘。

「殿下？」她放下防備，卻放不下狂跳的心。

「喝水。」赫寧見她不再驚恐，才走近她，把水杯遞了過去。

琉璃珠乖乖地接了過來，慢慢將水喝完。卻因為局促，還有內傷的難受，忽然難以抑制地咳嗽起來，把最後那口水也狼狽地吐了出來。

「怎麼了？」赫寧再也沒忍住心疼，把她一把攬進懷裡，輕拍著她的後背，「為什麼受傷了不告訴我？」

「我……只是被水嗆到了，沒事的，受傷？哦，我忘了。」她發現自己被他的懷抱圈得密不透風，比起隔著鎧甲，這會兒他的身體真是炙熱的嚇人，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結實的胸膛，呼吸起伏，他有力強勁的心跳，如重槌下的鼓聲。

「這都能忘？」赫寧慍怒地看著她，她也是太迷糊了吧，雖說傷不嚴重，若不及時治療是要落下病根的。

琉璃珠沒聽清赫寧的話，是因為那張無可挑剔的俊臉離得她實在太近，她迷失在他湖藍色水漾的眸子里，即使現在如此暗淡的光線下，它都有寶石的光澤和純粹的顏色。

「怎麼那麼燙？」赫寧見她默不作聲，一掌覆上她巴掌大的小臉上，傳來比他手心還熱的溫度。

「啊？沒……什麼，我有些熱。」琉璃珠羞澀地低了低頭，避開那隻狹長粗糙的大手。

「還喝水嗎？」赫寧不依不饒地又摸了摸她的額頭。

「不喝了。」琉璃珠乖乖地一動不動，再不敢看那有魔力的眼睛。

「那就睡吧。」他鬆開懷抱，把杯子放回桌上。

回身過來，琉璃珠已經躲進了被窩，嚴嚴實實把自己包裹了起來，直挺挺僵著身子，用力閉著眼睛，看起來好笑又可愛。

赫寧勾起了嘴角，開始除去自己的衣服。

琉璃珠等了一會兒，好奇赫寧何去何從時，半眯了眼睛去看床邊，卻被男人裸露的健壯精幹身軀驚呆了。臨行前母親和歐陽嬤嬤再三叮囑的新婚之夜，男女之事一股腦的在她耳朵里爆棚而出。她知道這是夫妻間必定要做的事，卻不曾想來得那麼快，快得一點心裡準備都沒有，要不是現在躺著，早就腿軟站不住了。

赫寧利落地鑽進了她的被子，手臂一勾就把她撈進了懷裡。這回是真真切切貼著他的肌膚，比剛才隔著衣衫還要滾燙的胸膛，陣陣暖意穿透她纖薄的背脊，滲入她的身體，抵達了她的心扉，她覺得自己體內每一處的氣血都舒暢地運行著。

原來他並不是要與她行夫妻之事，而是在幫她療傷。

「傻丫頭，別胡思亂想了，好好睡吧。」赫寧壓抑著已經燎原的火，平靜地在她耳邊說道。

「哦。」原來他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這下琉璃珠更是羞愧難當，來回輾轉著，恨不得鑽到床底下去。

「你再鬧騰，休怪我不忌憚你的傷勢了。」赫寧本就低沉的聲音又醇厚了幾分。

「是……」琉璃珠不敢再動，沒一會兒便聽到了赫寧均勻沉長的呼吸。

她也漸漸安下了心，慢慢地放鬆了下來，才敢再次正眼看面前的人。

原來眾人矚目的曜王殿下是這個樣子的，那麼那麼英挺好看。正與她近在咫尺，他的鼻息碰得到她的眼簾，有好聞的酒香，她甚至能看清他密密的睫毛里的每一根。這是她琉璃珠的丈夫，全天下的英雄，她不再抗拒和他的婚事，原來窩在他懷裡睡覺是那麼舒服的事情……琉璃珠不找邊際地胡思亂想著，就這麼進入了夢鄉。

她是在整齊劃一的軍隊操練聲中醒來的。

日上三竿，已不見赫寧的身影，她有那麼點失落。

「曜王殿下呢？」琉璃珠看見從門外進來的北兒，情不自禁問道，隨即又有些羞澀地紅了臉。

「小姐啊，都什麼時辰了，曜王殿下大清早的時候已起床去練兵去了。本來大軍準備上午就出發回程的，曜王殿下看你還在睡，不忍心叫醒你，吩咐了回程的事等你醒了再說。」北兒利落地遞上漱口的茶水，溫熱的洗臉巾，伺候著琉璃珠晨起的事宜。

「哦，是這樣啊。那我們得快點了，別耽誤回程太久了。」琉璃珠有些過意不去，為了自己的賴床竟要那麼多人等候。

「不急不急，軍中就您最金貴了，看得出曜王殿下可是真疼你的。」北兒一邊幫琉璃珠梳著髮髻，一邊臉上樂開了花。

「恃寵而驕可不行，我不想曜王殿下因為我被別人落了口舌。」琉璃珠眼前哪裡還有鏡子里的自己，全是赫寧昨晚近在咫尺的模樣。

「小姐，你臉紅思春相。昨晚，殿下是不是好好地寵幸你了？」北兒湊到了琉璃珠耳邊，壓低了聲音問，也是嚇了琉璃珠一跳。

「你個不知羞恥的丫頭，還沒嫁人就好意思問這樣的話，看以後誰敢要你。」琉璃珠被問得羞惱不已，臉上的紅雲已經燒到了耳根子。

「我不嫁了，我是跟定小姐你了。到了都城求曜王殿下留我在小姐身邊，一輩子陪你伺候你。」北兒認真得眼眶都有些濕潤了起來，「要是你在那麼遠的泣血城想家了怎麼辦？一個人會很慘的，到時候你看到我，就當是在盈水城的家裡，就不會太難過了。」

這段發自肺腑又直白簡單的話，惹得琉璃珠頓時掉了滿臉的淚珠子。

門簾掀起，現在能隨意進出這間營帳的只有赫寧了。他點完兵就急著趕過來看琉璃珠睡得可好，有沒有起床，沒想看到哭成淚人的她。

「曜王殿下……」兩人擦了擦淚水，琉璃珠帶著北兒正要按著學過的宮廷禮節給赫寧行禮，被他一手攙住。

他揮揮手，北兒退了出去後，結結實實地把琉璃珠拽到了面前，貼在自己胸膛上，托起她瓷白玉潤的臉，「怎麼哭了？傷勢怎麼樣了？哪裡不舒服不合意告訴我。」

「沒有，我挺好的。」琉璃珠見了赫寧整顆心就踏實了下來。

赫寧握著她的腕子，搭在她的脈息上仔細檢查了一遍，內傷好得差不多了，身體也沒什其他病痛才放心，「那是為何哭得這般傷心？」他湖水藍的眸子像是盛滿了金色陽光般溫暖。

「我有點想家了。」琉璃珠撇了撇嘴角，低下了頭，不想讓赫寧看見此刻自己的心情，她知道這些話是不該說的，從及笄禮成起她就是曜王的人了。

「我還以為你想我呢？」赫寧故作不悅。

「我錯了，我不……臣妾不該想家的，我們要去的地方才是家。」她擔心自己口沒遮攔慣了說錯話。

赫寧卻忽然笑了起來，原本高高在上，冷峻的臉上露出冰雪動容之色，「這會兒怎麼到是怕起我來了，為什麼想家就錯了？」他輕輕點了點她嬌俏玲瓏的鼻尖，「還有，以後見了我不許行那些宮廷之禮，不許自稱臣妾，單獨相處的時候只許叫我名字。」

琉璃珠不可置信地愣了半天，拚命理解這話里的含義，生怕自己心太大，想得太久簡單，「為什麼？」

「因為我在你面前只想做你的夫君，你的家。」赫寧這個夙願埋藏在心裡很久很久，終於如願可以抱著她，專註於她的眸心說出來。

堂堂渭羽攝政王，馳騁沙場的戰神，如今摟著自己的小娘子，濃情蜜意地說著這些話，任誰都想像不到，包括還算是對他有所了解的白宇，所以琉璃珠心裡的震驚，幾乎超過了被溫情撩起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