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龍園中，章瓏對這個園子的恐懼感又被加深些許。

如果說上次來到這裡時感覺到的知識禁制被撕破，那麼這次，整個園子都是被籠罩在無邊陰寒之中。現在是白天，距離正午只有不到半小時，太陽就在自己頭頂散發著光和熱，卻任然敵不過從腳底傳來的寒冷感覺。

身旁的小沒倒顯得冷靜許多，只是慢慢轉頭環視整個大環境，不說話悶頭向他平時住得小二樓走去。等來到跟前，他明顯感覺到溫度回升了，而且原本插在地面的匕首周圍也出現了一圈奇奇怪怪的粉末。

有人來過，雖然徹底撕毀了宅子的禁制，卻將最高層的保護加在這幢小房子上。

他看向小沒。還有幾天才能成年的人面相比起同齡人來說要成熟許多，此時正用冷峻目光死死盯著小房子，站在禁制前不往內再走半步。

「你，能想清楚這是怎麼回事麼？我有點看不明白。」他很清楚這間小屋子裡有著什麼東西，所以也不敢在小沒前面貿然進去。

聽到問題的人沖他微微偏頭，嘴角輕輕向上挑了一下：「我大概想到是誰，不過，他則次真惹到我了。」隨後不再去管匕首和粉末，沖他揚揚下巴，示意去看屋內，「如果你怕，就我進去聽祂說好了。」

章瓏清楚這裡算是個是非之地，但作為司機兼好友，自己不能隨隨便便臨陣脫逃。他大步來到小房子門前，一屁股坐在台階上認真答到：「別關門就行。」

現在這種情況，就是個豬也能想到這裡來的人是誰，而屋裡那位對來者具體有多大的恨意，就是自己所不能想當然量化的事了。此時選擇留在屋外才是最保險的，畢竟跟小沒比起來，他這條命比脆脆鯊可能還要更脆上點。

門確實沒關，他剛屁股挨著台階坐下，背後的木門便吱呀呀打開，比剛才還要冷的風灌進衣領，叫人不自主大氣寒顫，順便把外套裹緊些。章瓏覺得自己就是個小機靈鬼，來這裡前選擇多帶一件這事做得真是漂亮極了。

靠著台階扶手望向屋內，那裡面被淺淡霧氣所充滿，所有東西都影影綽綽看不真切，似乎有東西在霧氣中動作。他看小沒毫無顧忌地走進去，那門便緩緩開始閉合。雖說心中有點打怵，但還是飛速起身一把頂住門：「別關！」

門後的力量瞬間消失，霧氣緩緩向外面他所站的地方延伸而來，正準備後退躲開，就聽裡面傳來小沒聲音：「進來吧，祂沒生氣。」

屋內除過霧氣和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的小沒，還有個「東西」蹲在空地上，從他走進去開始，就用一雙紅色眼睛死死盯著他。屋裡的溫度有些偏低，但比起坐在門外被風吹來說好很多。

這是被迫成為小沒室友的人，或者說，祂想成為人。

章瓏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是很小的時候。才剛拜師的他被師兄帶著去荒山野嶺找製作法器的材料，在棵枯死老樹下見到了祂。

那時正是午夜，恰逢十五月圓，無知無畏的他跟在天生膽大的師兄身後，背著背簍把順路採的草藥往背簍裝。圓月掛在九天之上，銀光比起城中燈火要更加明亮，他們借光前行，一路很幸運沒有遇到什麼攔路之物。直到行至後山，有片似乎遭受過火燒的荒地，樹木花草都變得焦枯鋪散在地，荒地正當間是枯樹。

還未踏入荒地的他們就看到有白色霧氣化作的類似人形之物在枯樹下輕輕扭動，似乎是在召喚他們過去。師兄從懷中掏出個小小的紅布包裹來，紅布上有著金墨勾勒成的圖案，他看不懂畫的是什麼。

「別踏進這荒地，等我回來就好。」師兄在他耳邊悄悄說道，將腰間鋤頭遞過來要他握緊。他對那人形霧氣感到恐懼，抓住鋤頭後還往後退了兩步。就看師兄貓著腰雙手捧著包裹躡手躡腳走近那枯樹，在距離枯樹還有半米時跪了下來，將布包輕輕放在地上。

由於距離太遠，他聽不到師兄在說什麼，但隨著師兄的聲音，那白色霧氣不再扭動，而是緩緩凝聚成更清楚的人形，向著師兄鞠躬回禮。然後師兄說咱們不用再找材料了，直接回去就好。

回去的路上他倆都十分默契沒有說話，直到離開那座山後他才小心翼翼問那是什麼。師兄早把草藥挪進自己背簍中，只讓他拿著鋤頭，聽到他問題後微微笑了下，說：「那是山精。」

那片地方是被人為燒毀的，山精在那裡為死去的植物祈禱。師父怕還有迷路的行人路過那裡被山精迷惑受傷，就叫他們去找材料的同時把供品給帶上。如果遇到了就跟山精說幾句話，讓祂不要傷害無辜行人，供品會供滿整一年，每月十五給祂送上。

所以他和師兄自那之後每月十五都會風雨無阻地將紅布包送到枯樹旁邊，整整十二個月沒有一次落下。等第十二次去時，他被允許來到枯樹旁邊一起跟山精說說話。山精是不會說話的，或者說他還沒有那個能聽懂的能力，但看著那白色小人對自己回禮，心中確實會很開心。

奈何這份快樂並沒有持續很久。他和師兄剛準備離開，就聽到後面傳來一聲尖嘯，回頭看，一個穿著白色斗篷的人站在枯樹旁，用戴著手套的手握住了霧氣。師兄想要衝過去，卻聽到那人說：「不過來祂能活，過來，祂就死。」

威脅對小孩子總是有用，更何況是這種情況。能夠將擁有迷惑行人能力的山精握在手中，這白斗篷一定擁有十分厲害的手段。他倆並不能確認白斗篷所說是不是真的，但為保全山精不得已沒有衝上去。

就看白斗篷將握著山精的手縮回斗篷中，掉頭飛速跑走，幾乎是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視線之內。遲遲趕到枯樹旁的他們，只能看到滿眼焦枯。那時候他猛然想到為什麼這裡已經經過了一年時間，還沒有任何長出草皮的痕跡。

等回去告訴師父這件事，白鬍子老頭坐在遊戲機前搖頭嘆息道：「我說怎麼卜卦時出了變數，半天是他。這事就算過去了，你倆以後不用再去，山精沒事的。」

再見山精，就是在姜家院。被一根黑色長髮拴在桃樹下的白色霧氣所化的人形比那時候大了不少，更有了雙紅色眼睛。但他明顯能夠感覺到，山精比起那時變得暴戾許多。第六感讓他不要靠近，姜家的小少爺也說別靠近。

後來就是在這裡看到，一棟不太大的小二樓，外面除過禁制，裡面還有專門對祂的封印。雖說比起被那頭髮絲捆起來自由些，但也叫祂產生了更多怨氣。

現在滿屋子都是白霧便是最好的證明。

而小沒面對怨氣滿滿的山精完全沒什麼多餘反應，反而很自然地抓起桌上零食吃著，只是不時對蹲在那裡的山精點點頭，用嗯、好這種簡單詞彙表示自己明白。

章瓏認真學習了十幾年，卻依舊沒能學會如何同精怪交流，所以現在對山精正和小沒說的東西，他是半點都聽不到。相反，似乎天生就能同這些靈物無差別交流的小沒，平時還會很煩躁地跟他吐槽這能力有多不好。

這大概就應了那句老話：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祂跟你說什麼了？」回程路上章瓏好奇問著。而上車就一副睏倦模樣的人抱著小枕頭微微笑道：「破壞禁制害加固我屋子的人，是兩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