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收拾起來的常用品並不多，寥寥數件整齊擺在手提包內，重量還沒有平時拎著的資料有分量。他收拾好東西來到客廳，從進屋就保持著仰脖姿勢的人還站在那裡，目不轉睛端詳自己擺在電視櫃中的收藏品。那裡面大多是酒，偶爾有幾個藝術擺件放在空隙中。

順著視線看上去，目光正好落在一個很早之前得到的擺件上。這擺件通體雪白，看造型應該是個什麼動物，由於在櫃子高處放得太久，已經有些落灰顯得沒有光澤。

他問他在看什麼。被問到的人扭過臉來對他笑：「最上面那個白色的，叫九尾。是我大概八九歲的時家裡人從老家帶來的。說是家裡懂玉雕的親戚用一整塊玉雕出來，專門送給我哥哥的禮物。為什麼送給哥哥他們並沒有說過原因，但我記得因為這九尾，哥哥用它騙了我很久，說是如果我亂碰，就會被玉雕里的九尾妖怪啃掉手指頭。」

這話的的確確是忽悠小朋友的常用語句，雖說他沒有用過，但還是很好奇小朋友會不會信。切實被忽悠過的人點點頭表示信了，而且是深信不疑。

「那時候我總是去醫院，家裡老人就覺得我可能是被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附身詛咒，我也這麼想所以對哥哥說的東西就特別相信。後來哥哥搬出去，把這個也就帶走了，說是送給了好朋友。」

他再度打量起那個東西，想起當時自己得到他的情景。喝過酒有點醉了的宋不險神神秘秘從包里掏出這個擺件來，不由分說將東西塞在他手中，用十分認真的口吻說到：「我老家的人送來的，玉料還挺好，給你了。」

並不清楚他為什麼要突然給自己塞來一份禮物的辛夷，本想拒絕，但宋不險非常決絕地將東西直接給他摁進包中：「是不是兄弟！是不是兄弟！」

低頭看看手提包明顯鼓起來的地方，辛夷不由得嘆了口氣。強行塞東西這種做法，倒是比我幹了你隨意來的健康許多。

「那你現在想摸摸看它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聽到不難說的故事後就尋思要不要讓小孩滿足下好奇心。問完這句話去看，站在旁邊的宋不難輕輕搖搖頭說：「我偷偷摸過哦，它擺在哥哥卧室的時候，我趁他去上學進去摸過。涼涼的滑滑的，沒什麼特別。」

是啊，區區一個有點嚇人的威脅，哪能打敗小朋友的好奇心呢。

等再度回到車裡，宋不難顯然是困了，不住打著哈欠去揉眼睛。看看時間是飯點，本想問中午吃什麼的辛夷腦子裡自動播放起早上那醫生說過的話來，現在的他本身就有些消化不良，要是再帶去吃比較膩的東西，會加重他的不良情況。

把腦袋靠在安全帶上不住眨眼叫自己不要睡著的人樣子像極了想要看電視卻抵不過困意的小孩，算了算路程，這會正是下班高峰期，哪怕只是回到他家小區可能都需要半個小時。辛夷乘著速度慢，將車座上的靠墊塞給宋不難。

被這動作驚醒的人迷茫看著他，剛好讓他可以順手將眼鏡幫著摘下來：「睡會吧，到吃飯的地方我喊你。」說完看到宋不難搖搖頭：「我不餓。其實從昨天晚上開始我就沒有飢餓感了，早上又吃過東西，等到再能吃下食物，應該到明天左右。哥你去吃飯吧，我在車裡等你。」

半夢半醒的不難比起清醒時語氣要溫柔平緩許多，少了些年輕人的活力，多了些病懨懨的感覺。他說完後辛夷才猛然反應過來，早上吃東西時這孩子的動作明顯是硬塞，凡是帶點湯的他都會將東西泡進去直接吞下，跟完任務一樣。

這樣的事情多多少少會叫人有些生氣，他也不管宋不難睡沒睡著直接說到：「都這樣了，為什麼還要硬塞著吃。」

然後他看到眼睛都已經合上的人歪著腦袋，將半張臉埋進靠枕中沖他笑，聲音變得更小了些，每個字都聽起來因為困勁太大而黏黏糊糊的：「因為是辛夷哥你買的啊，不能浪f……」

大概是困意終於戰勝了理智，最後幾個字徹底被不難含在嗓子里，要不是車裡安靜，還真有可能聽不到。但這句話叫辛夷心頭那點剛燃起來的火苗，噗嗤就滅掉。沒人能對著這樣一個屁孩生氣，尤其是他喜歡著他。

稍稍調高車裡的溫度，辛夷放慢車速，讓自己隨著高峰期慢悠悠地行走在路上。

不時轉頭去看宋不難，熟睡的人隨呼吸頻率微微抖動著身子。沒了眼鏡的他看起來要更成熟一點點，大概也和自己已經習慣了他戴著眼鏡有關。辛夷在不難沖著自己的左邊臉上，發現了一顆淺淺的淚痣。咖色小圓點在很靠近左眼尾的位置，讓這張本來感覺帶著幼稚的臉，多出一絲絲魅惑來。

或者說，是因為自己一旦在別人身上發現一個很細小的改變，就會不自主將它放大，放大到足以改變對這個人的印象。此時宋不難在自己心中的感覺沒有變化，依舊是那個活潑有很多離奇故事的小孩，但這張臉，從青春可愛，變得對自己有了更深一層的吸引力。

他喜歡的類型，似乎永遠都是對方身上有著不自知的魅惑，或多或少，或顯或隱。宋不難是自身所帶很少的那種，但卻總能在某個細節中向他展示出來。

比如現在自己看到的淚痣；又比如在換藥時自己發現的，在不難尾椎的位置上，也有一顆痣。小孩瘦得每塊骨頭似乎都突在外面，不見光白皙的皮膚因為這顆痣而更加顯得幹凈。拋開那些猙獰傷疤不談，他覺得，宋不難抱起來應該像是一塊嫩滑的布丁。

到了不難家樓下，他也沒有把人叫醒，只是停好車後小心翼翼試圖將他從車中抱出來。伸手剛碰到小孩的皮膚，就看到一雙微微睜開的眼睛正看著他，而眼睛主人並沒有拒絕這個動作，反而很配合拋棄抱枕，伸手摟住他的脖子。

真的很輕。辛夷將宋不難整個人都抱在懷裡，一邊肩膀被枕著，有溫熱呼吸灑在他脖頸處。似乎剛才那醒來一次的不是不難，閉上眼再度睡去的人連個音節都沒發出來。

往電梯走去，肩膀上因為動作而輕輕擺動的腦袋在他用手肘按電梯時，徹底靠在了脖頸之上。皮膚與皮膚貼合後熱度非同一般，他似乎都能感受到不難的心跳。

借著電梯中的金屬反光面看，緊貼他脖子的，是宋不難鼻樑部分，天生雙唇就是帶著弧度的嘴巴，再有一點點距離就可以親到他。

是什麼樣的信任，可以在他懷中睡得如此香甜。辛夷不由得想起曾經交往過的對象們，並沒有出現過像宋不難這樣毫無防備的人。

雖說他們現在還不是那種的親密關係。

等人都消失在單元門中，小沒毫不客氣地將手伸直放在章瓏面前，並且勾勾手指示意到：「你輸掉咯，給錢！賴藏就去空叔那邊告你！」

五百塊被怒意和不甘包裹來到他手中，發出清脆的啪一聲。並不在意對方情緒的人樂呵呵將錢裝進口袋，舒舒服服將座椅調低，選了個能睡著的姿勢閉上眼睛。

「我都害你講了他肯定喜歡這個辛夷，你還不信，真以為宋不難則小子是清純鄰家男孩吼。」

說罷就聽到開車的人氣得咬牙切齒，換擋的勁都使得大了些：「都拿錢了還這麼多話！不過我真是沒看出來這小子這麼會，你們gay都這麼能撩男人？」

躺在旁邊的人冷哼一聲表示不屑，從口袋裡掏出糖來往嘴裡塞了塊才說：「我靠賣命。」

這話噎得章瓏喉頭髮癢，想反駁卻無話可說。他看看小沒分辨不出這人是醒著還是睡了，只能不再啃聲專心開車。

因為小沒說得沒錯，普通人不論男女只要是談戀愛，都是靠所謂的愛情。而小沒，真的是靠命換來一份愛情，還是一份從開始就看不到未來的愛情。

他等紅燈的間隙看了眼手機，自己發出去四五天的消息終於得到了一句簡短回覆：

「別告訴他，我會自行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