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異人憋紅了臉，氣息不暢，他不敢賭，趙王瘋狂起來，根本就是衝動行事，說不定真就把他掐死了。

「王上，您……要再逼死我一次嗎？」他氣若遊絲，拼盡全力問出了這句話。

一雙清澈明亮的眼，如皎潔月光，沒有絲毫雜質，其中含著淚光，眼眶通紅，趙丹看到這一幕，猛然想起昨日那落水美人，怒火被當頭澆滅，手也不自覺鬆開。

贏異人埋下頭，猛咳幾聲，好不容易緩過來，便聽趙王開口，低沉的嗓音帶著疑惑和微不可查的驚慌。

「你是何意？寡人難不成能殺你兩次！」

贏異人突然笑了，依舊跪在地上，卻抬眸直視年輕的趙王，他知道自己的雙眼是如何清澈明亮，如何讓眼前的君主慌亂心動。

這一點，足夠他利用。

他前世得了心病，抑鬱寡歡，生死看淡。

可今生他有活下去的理由，不是為自己而活，未來的孩子啊，你可是始皇帝，他等著見證歷史的那一天。

這是所有華夏兒女的情結，若沒有秦始皇掃六合，未來的中國定如歐洲一般，四分五裂。愛自己很難，但愛國，真的是每個接受基礎教育的孩子，都會有的情結啊。

這樣想著，他開口唱了那首《鳳求凰》，無琴聲悠悠，卻有動人歌喉，如泣如訴，婉轉繞樑。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一曲盡，一切都沉寂了。

趙丹深吸了兩口氣，壓下心中震驚，問道：「你車乘進用不饒，又居處困，何知此曲！？」

這首鳳求凰的旋律×動人心魄，那日偶聞，趙丹便念念不忘，甚至跟蹤那白衣琴女，醉酒衝動想奪那女子入宮。

贏異人嘴角揚起一抹弧度，「此曲只有我一人會，他人不知的。」

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楚了。

他就是那日琴女，只看趙王如何決定了。

趙丹不敢置信，猛地扣住異人的下巴，湊近端詳那張清秀的臉。

面白唇朱，比尋常男子多了幾分儒雅俊美，卻不顯女氣。

「那日是你……你是女子？不…不像…」趙丹皺眉，抬手將異人的頭髮解開，披散下來遮住兩頰稜角，「這才像女子。」

贏異人看著趙丹冷靜下來，那雙瘋狂的眼裡也不再藏著殺意，這才鬆了口氣。

「王上，我已病重，卻不能死。」他仗著趙丹迷糊時趁機開口，「若我死了，秦國會再次攻趙，長安君也走的冤枉。」

長安君……趙丹面色一僵，「你在威脅我？」

贏異人硬著頭皮，假裝情真意切，繼續道：「我在幫你，長安君赴齊為質，是為了救趙國於危難，既然事已至此，何不利用齊國救急。」

趙丹越聽越覺得邪門，「你在胡言亂語什麼？信不信本王殺了你！」

贏異人笑道：「你殺吧，不過我死之前，便告訴你一件事。」

「別啰嗦，快說！」

「不止秦國知你是趙國新君，根基不穩，去年是秦軍打來，今年就有太平了嗎？」說著，贏異人可憐他道，「若我猜得沒錯，燕國已經蠢蠢欲動了吧，燕王可是封了新君？若如此，燕軍也快攻來了。」

趙丹聽後猛然瞪大雙目，「燕王封了榮蚠為高陽君，是為攻趙？他哪來的膽子！」

趙王此時年輕氣盛，卻也對家國大事無知，贏異人正想利用這一點。

他並不聰明，只是勝在知曉歷史。

「六年前成安君公孫操弒殺燕惠王，如今的燕王只是傀儡，封君此事自然是公孫操所為。」

趙丹久久不語，他知曉公孫操與趙有仇，燕國攻趙，竟真的可能發生！

沉默許久後，他竟軟下態度，俯身親手扶著贏異人站起。

贏異人強忍著膝蓋疼痛站穩，趙王此舉，是信了他，也不會再殺他，至少今日不會。

「若燕攻來，為之奈何？」趙丹目光略過異人，不知看向何處，心中塞滿了無奈，壯志未酬，年輕氣盛，熱血空付。

「燕於齊素有舊怨。

昭王時曾聯五國伐齊，齊僅剩莒、即墨二都。昭王死後惠王中齊國田單眼間計，使燕將樂毅逃至趙。

田單又以火牛陣打敗燕君，保住齊國，一戰成名。」

趙丹看著他，眼神意味不明，「何解？」

贏異人知道自己得到趙王初步信任，便大膽繼續說了下去：

「然舊事重演，當年燕惠王猜忌樂毅，如今的齊王也猜忌田單，名將樂毅能赴趙，田單自然也可。」

這話說的夠明白了，田單是齊國名將，長安君於齊國為質子，自然能換來齊國援助，去年有了一次，今年再一次也不算多。

這真是把長安君的剩餘價值利用個透了。

趙丹苦笑一聲，心中掛念那年幼的弟弟。

贏異人猜到趙王心向長安君，便道：「田單若為趙所用，長安君也有機會金蟬脫殼。」

趙丹眼睛一亮，急問：「你有什麼辦法，能救寡人幼弟離齊。」

「若燕攻來，使人用反間計，再迎田單入趙，攻燕之城，以燕地來換長安君歸國。」

「若齊國不允呢？」

「齊國沒了田單，無人能戰，弱者怎會不允？」贏異人目光灼灼，如黑夜的明星一般，病弱一身，卻散發著一股君王才有的霸道，「齊國離秦國遠，便安而忘憂，除了有錢，哪來的骨氣與強者抗衡。」

趙王愣住了，見贏異人如此運籌帷幄作態，猛然驚醒，此人雖看似羸弱，卻同是王公貴族，是秦國王孫！

面前之人青絲披散，遮住了稜角，一眼看去美得像女子……卻掩蓋不住眼中鋒芒畢露，若為他所用，自是良才，若……當歸秦國，便是豺狼虎豹。

不……趙丹心中否定了自己，贏異人再有能耐，回了秦國也是不受寵的兒子，安國君二十多個子女，根本不會重用不受寵的異人。

也許……異人是知曉歸國結果，打算討好他，留在趙國嗎？

趙丹猜測著，卻始終不好確定。

「若你猜准了，寡人自會有賞。」

留下這句話後，趙王帶著一腔糾結離開了，但緊接著，兩名醫者接踵而至，為贏異人診治開藥，公孫乾細心照料下，三日後大病初癒，一切都欣欣向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