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仙的身體連帶著元神一起散在了空氣中，三個人圍著一塊空空如也的泥地各有所思。

沒了凡仙的禁錮，「湯鬼王」開始放飛自我。成仕所謂的「安頓好」，就是刨了個坑，用一堆煙灰把他給埋了。

有個卵用。

疾風爆起，凜冽的黑袍一抖，煙灰如幾道黑灰色瀑布向四周直直散開。

梁余和湯錦歌甚至張開了結界，擋下那些一抿成粉的灰。

在凡仙的「幫助」下，「湯鬼王」對榮德有著與生俱來軾父殺母的仇恨。恨就恨了，更要命的是「湯鬼王」大有和榮德同歸於盡的想法。

儘管以他的實力想把自己戰死有點難度。

狂風吹開了黑袍的一角，梁余從一個很刁鑽很不雅的角度準確看到了這貨全身上下只有這一塊黑袍當遮羞布！

凡仙你也太不負責了！

「湯鬼王」是一副沒有感情，唯命是從的殼子。「羞」這個字根本不知道怎麼寫，不，他壓根就不識字！他如一顆流星般衝破雲層，徒手拆了幾個天兵，游刃有餘。

左手扣在右肩，眼瞧著「湯鬼王」就要把自己的遮羞布拽下來和天上的榮德同歸於盡。梁余瞬移到他身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黑袍打了好幾個死結，八十級大風都吹不開的那種。

「湯鬼王」分不清誰對他好誰對他壞，面無表情，比本尊還冷。他無視梁余，眼睛直直望著站在更高雲層上的榮德星君。

儘管不是本尊，但和湯錦歌一模一樣的殼子在眾仙面前裸奔，梁余也是不能接受的，他又裹了裹「湯鬼王」身上的黑袍，低聲無奈道：「保護好自己啊，小傻子。」

天兵天將里還混著幾個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仙官，此情此景在他們看來，就是一向弔兒郎當不幹正經事的余仙君用生命保護了他們，不禁大為感動。可還是有些受到了驚嚇，脫口而出，道：「鬼王！鬼王來了！」

「蠢貨！那是錦歌仙尊！」

「哎？不對啊，那下面那個是誰！？」一個小仙官指著下面。

眾仙這才注意到地上還有兩個人。

天界規矩多，等級分明，身份地位越高在重要場合站得越靠前。由於多數的仙官沒有見過湯錦歌的真容，不免心生好奇，想盡辦法拱到雲邊。很快腳底下的一塊雲就超重了，有些只好跳到對面的雲上。

破出來的天洞圍著一圈兒腦袋。

突然，某個老仙官破音嘶吼道：「錦歌仙尊！！！？？？」

眾人：「……」

他的座下小童拉著他的衣袖，以為自家仙人老眼昏花，說的還是黑袍人，小聲提醒道：「師父，您老花鏡戴了嗎，那是鬼王。」

老仙官：「無知小輩！」

「酒仙，你莫不是喝醉了，錦歌仙尊早就跳了墳仙爐。」一個天將說道。

「我知道了…原來如此啊！」誰知酒仙根本沒有在聽，並且得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結論。他指著梁余，「這才是貨真價實的鬼王！！！」

「……」

梁余憑空歪了一腳，這兩件事還有什麼必然聯繫嗎？？？憑啥認出湯錦歌，自己的身份也跟著暴露了呢？？？

天將捂臉，「酒仙，我說你喝醉酒就別出來了，余仙君怎麼可能是鬼王。」

「你懂個屁！」

「……」天將被噴了一臉口水。

酒仙道：「當年本仙可是為數不多見證錦歌仙尊跳墳仙爐的人。仙尊當時說過一句話，鬼王再生之時，便是我重臨仙界之日。」

聽起來去意已決，細細品卻火藥味十足，像一隻厲鬼自願收起獠牙，等待時機。

當時鬼王已經屍身碎裂，魂飛魄散，鬼界被封印，哪還有再生之時。所以當時錦歌仙尊的一句話，無人當真，全當他心智瘋癲，唏噓不已。

萬萬沒想到時至今日，錦歌仙尊真的自己走出了第十九層地獄。

那麼他身邊的人不言而喻。

「老頭，你話真多。」

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仕出現在酒仙身後。酒仙，顧名思義，視酒如命，大部分時間都是醉沉沉的狀態，喜歡飲酒作詩，過風一樣的生活。修為差不多就行，不要求太高。

此刻見了成仕卻無比清醒，一個飛步躲到天將身後，「一鬼震四方！？」

榮德的眉頭扭成了麻花，看向梁余。他當弄家堂外，為何兩人抱在一起，原來是相認。若此次能將功贖罪，說不定玉帝陛下會對他從輕發落。

他從鎧甲里掏出一枚金燦燦的令牌，高舉大聲道：「天兵天將聽令。」

仙官們的聲音弱了下去，手持武器的金銀甲士齊齊一聲喊。

「奉玉帝之命，誅殺鬼界餘孽，生擒鬼王！」

誰是真鬼王，誰是真仙尊，此刻全然真相大白。天兵天將如同下餃子般從雲上飛身而下，手裡的武器直指站在半空中的梁余。

兩道刺眼的紫光橫豎交叉成一張「十」字網，網住了天兵天將。擅長結界的天將五個人為一組，很快形成了十個組擋在身前才勉強攻破了這張十字網。

待天兵天將從這場衝擊破里緩過神，就見梁余身邊站著兩個人，一左一右，一黑一白，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走。」

湯錦歌抓住梁余胳膊，帶著他衝出包圍。天將剛要追上去阻攔，不知從哪來的幾十縷魂魄纏住了他們，進退不能。緊接著他們就被「黑袍湯」拆成了幾塊。

「有兩把刷子。」成仕道。

「黑袍湯」無視他，向著天兵天將堆里沖了過去。成仕吹了聲流氓哨，也跟著沖了上去。

不滅鬼火不知道燒了多久。小橋、集市、「千斤頂」客棧，整座城都化成了灰，連帶著那些生活在這裡的凡人們，唯有一處完好無損。

將軍府。

名義上是將軍府，現在看來就是凡仙為自己製造的殼子找的一處「孵化地」。自從第一副殼子在湯極仙館莫名其妙被毀，他應該是有所忌憚，索性將製作地點移到了人界。

在榮德的管轄地「孵化」，也算是凡仙給他的報復。作為「黑袍湯」的出生地，這裡自然是最安全的。

梁余推開將軍府大門，果然，裡面一草一木都未受鬼火影響，溫度都是正常的。

「難保天界不會再派兵下來，這裡只能暫時藏身。」湯錦歌走了進去。

梁余遲遲未動，湯錦歌回頭看他，他道：「你這個天界仙尊和我在一起，他們也會把你當成鬼界餘孽。」

湯錦歌沉默了一會，道：「梁余，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我的心思，你難道還不懂？」

梁余怔怔看著他。他懂，他當然懂。只是，他也明白了那三百年蝕心折磨的原因。

殊途不同歸，愛而不可得。

湯錦歌抓住他的手，把他拉進將軍府，頭也不會道：「為仙怎樣，為鬼又怎樣，我從不看重這些。」

堂堂天界的仙尊啊，修為數一數二，玉帝都得給分薄面，眾神仰望著，羨慕著。可這位仙尊居然說從不看重這些。

梁余輕輕笑了笑，搖搖頭，「就你能耐。」

兩人還未走進正堂，就聽見屋裡斷斷續續傳來女人的哭聲，靠牆的草叢窸窸窣窣，門口一個披頭散髮的白衣人影一閃而過。

「裝神弄鬼。」

湯錦歌一道不輕不重的法力擊向了某個位置。伴著「哎呦」一聲，一個人從草里滾了出來。這個人反應十分迅速，知道自己暴露了，多滾了幾個圈滾到兩人面前，上來就磕了三個響頭。

「二位公子，二位公子手下留情！」

火燒的城裡竟然還有活人，梁餘十分激動，「這人是誰！」

小鍾爺是個激靈人，不然凡仙也不會選他當將軍府的看護。鬼火燒城，府里一直沉睡的神秘人就不見了。此人來路不明，小鍾爺從未見過真容，也只是看到了延伸到門外的腳印才猜個十分。

全城的人都已經死光了，這兩個人還能活著來到這，一定有什麼過人之處，何況自己與他們也算認識，絕不會見死不救。

小鍾爺剛要自來熟地賣慘，就聽見湯錦歌冷冷道：「路人。」

小鍾爺：「……」

「此等路人真是福大命大。」

梁余湊到小鍾爺臉前，想沾沾喜氣。小鍾爺卻從頭冷到了腳，這個人眼裡的神情，就像在看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他試探道：「守衛大人，您不記得我了？」

守衛大人？

這又是哪裡來的稱呼？？？

「別管他。」湯錦歌施了個縛身咒將小鍾爺定在原地，居高臨下看著小鍾爺，蔑視道：「誰也救不了你。」

「別別別啊，錦歌，你現在這個凶神惡煞的樣子，可比我適合做鬼王多了。」梁余裝得一臉高深莫測，道：「你們神仙不是滿口仁義道德，所以這人得救。」

說著，他施了個解身咒，然而並沒有反應。或者小鍾爺左耳一個「鬼王」，右耳一個「神仙」，已經聽得石化了。

總之，梁余的手指對著小鍾爺的腦袋一戳一戳，硬是沒解開，一陣尷尬。

湯錦歌手一揮，小鍾爺癱坐在地上，滿頭冷汗。

「解開就好，解開就好。」梁余樂呵呵道。

真是一朝重生丟盡了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