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燈光下，一張長桌上擺放了各色各樣的美食，所有的餐具都有序的放置整齊，像是用直尺測量過一般，不差分毫。

旁邊還站著幾個侍女，她們身穿制服，站姿挺拔，收腹挺胸，雙臂在體前交叉，眼睛平視，面帶笑容，像是經過精心培育過。

所有的一切，都有秩序的進行著。

莫無淮生怕給人丟臉，他緊張的嘴唇微閉，微收下頜，目光平視著前面，身體坐得筆直，愣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在這樣的環境下，他情緒緊繃著，內心忐忑不安，雖然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真正面臨著這樣的場面，還是會慌張。

「爺爺，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來的時候有點局促，沒來得及好好準備，下次一定補上，還請笑納。」莫無淮站起身，微微彎著腰，將自己在水果店裡買來的水果籃拿出來，「雖然是一些很常見的水果，但都是我精心挑選過的，味道絕對極佳。」

說這話時，他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第一次見丈夫的長輩，竟這般隨意。

莫無淮一直觀察著他的臉色，發現他臉色始終如一，並無太大變化，還是那副不苟言笑的神態。

陸老爺子年事已高，面相嚴肅，使人感到敬畏，他坐在椅子上，莫無淮站著都得仰視他。發現陸家人的脾性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光是看著就不好惹。

「爺爺......」莫無淮諾諾的叫了聲。

陸老爺子卻是並未理會他，而是對一旁的侍女使了個眼色，那侍女笑著點頭，隨後腳步輕盈的走到莫無淮面前，接過他手裡的水果籃，道了聲：「多謝陸夫人的好意。」

一看這情勢，莫無淮就知道自己在陸宅並不受歡迎，可他始終想不明白，他到底哪裡受人厭惡，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再怎麼受委屈也得憋著。

難不成，是因為他身體上的缺陷嗎？可是，他也不想啊，擁有這樣一副不男不女的身體，並不是他的意願。

想到這，他自卑且難堪的低下頭，雙手垂在大腿上，緊緊抓住褲子，心裡難受的不行。

「你是做什麼的。」老爺子總算是對他開口說話了。

莫無淮竊喜，忙回道：「爺爺，我是幼兒園的老師。」

「老師？」他手裡把玩著一串佛珠，意味深長的說著「老師」這兩個字，頗有興緻的挑眉，「這麼說的話，你學識很高？」

話裡帶有幾分諷刺意味。

不過是一名幼兒園老師罷了，哪來的學識高。

「額......」莫無淮露出一副窘態，「不，並沒有，我......只讀到高中就沒讀了。」

「為什麼？」

「因為一些......別的原因，所以就......」

「什麼原因，讓你放棄就學。」老爺子步步緊逼，儘管莫無淮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卻並沒有要就此放過他的意思，「我們陸家人都是高學歷，乃書香世家，你好歹也是莫家長子，卻連大學的門都沒踏進過一步，怎能配得上我陸家。」

莫無淮被說得難堪，始終低著頭，這根本不是什麼見家長，而是一場鴻門宴，陸厭遼帶他來，是想讓他上不了檯面。

為什麼高中還沒畢業就輟學，這一直是他的痛處，是開不了口的傷，他沒辦法把這事當聊天一樣說出口。

他不說話，而是微低著頭，禮貌性的揚起嘴角，迴避著這個問題。

「是因為殺人了吧。」陸老爺說。

莫無淮身形一頓，掩藏在心底的傷疤就這麼血淋淋的被揭開，甚至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如此無情且殘忍。

他緩緩抬眸，看向了那個笑意不達眼底的老人，本該是和藹慈祥的年紀，卻讓人感到畏懼。

「您......」莫無淮這才發現，自己渾身都在壓制不住的顫抖，這一瞬間，彷彿呼吸被剝奪，喘不過氣，「您是怎麼、知道的。」

陸厭遼坐在一旁，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

「因為殺了人，所以迫不得已輟學。」句句戳中莫無淮的痛處，「坐了五年牢，就算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誰會要一個有過案底的殺人犯呢。」

莫無淮渾身僵硬，滿臉慌張的看著他，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明明是溫暖的季節，他卻感到冷意從腳底開始蔓延至全身，冷的他忍不住打顫。

「一個殺人犯，卻當起了老師。」陸老爺譏諷的冷笑，「你看著滿課堂的孩子，看看他們臉上天真無邪的笑臉，難道不會有罪惡感嗎。」

殺人犯......

他是殺人犯！

老爺子眼裡露出狠厲的神色，「你也配！」

視線開始變得模糊不清晰，甚至出現錯覺，六年前的一幕幕如影片一樣浮現在眼前，他如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慢慢的，耳邊響起那些人的喊叫，「莫無淮，殺人犯！」

「不，不是的，我不是！」莫無淮花了很大力氣，才從那種窒息的困境里解脫出來，目光慢慢聚焦在陸厭遼臉上。

其實他並不在意別人的目光與偏見，他在乎的，從來都只有陸厭遼。

陸厭遼一人的信任，便能判他無罪，勝過一切。

陸厭遼抬眸的瞬間剛好與莫無淮對上視線，不知為何，看著對方包含期待的眼神，他竟心虛的撇開眼。

莫無淮急得站起身，雙手撐在餐桌上，花容失色，「我沒有殺人，我不是殺人犯，你們都誤會我了，我......」

「陸夫人。」陸老爺叫了聲，「請你注意你的儀態，這裡是陸宅，可不是法庭，容不得你放肆。」

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不該受的都受了，現在為自己辯解又能如何呢，他認清現實，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整個人懨懨的坐回椅子上。

這場飯局，大家各懷心思。

從陸宅出來，不難看出，莫無淮情緒低落，陸厭遼絲毫不顧及他的感受。

「對不起......」最終，還是莫無淮先開的口，「我本來是想好好表現的，結果卻因為我搞砸了，惹得大家都不高興。」

他並沒有做錯，卻總是把「對不起」掛在嘴邊，這也是陸厭遼厭煩他的其中之一。

一個人，到底是卑微到何種程度，才會為別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