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很多事情都在悄無聲息地變化著。

揮手間，仙力已收，眾人恢復常態，說笑依舊。

「月姐姐，你哪裡不舒服嗎？」

聶琴聲關切地問道，眼神卻不時朝王紫看去，求助的意味濃郁，儼然一副小鳥依人的女兒姿態。

「紫哥哥，你看月姐姐這是怎麼了？坐著半天不動，不說話，叫著也不應。」

王紫漫不經心地看過來，懶洋洋地道：「嚇著了？」

我這才靈魂回殼般狠狠甩了甩腦袋，騰得一聲站起來大聲道：「王晴在哪裡？我現在要去找他！」

說實話，無論是當人還是做仙，我都鮮少有這麼高聲說話的時候，我這難得一次的爆發，竟穩穩噹噹挑了一個非常獨特的時間段。

就在我站起來大聲吼著要找情聖的時候，一個人從大廳的門口進來了。

說是一個人一點也不準確，因為他後面跟著很多很多人，但是你看過去的時候，絕對不會看到他後面的人，這個人太耀眼了，彷彿是天生的領袖和王者，他出現的地方，每個人都會被當成背景，他發出的每一個命令都不會去反抗，唯一能做的就是遵循。

這樣一個人，不會有人敢在他面前恣意講話，所以他進來的時候，所有的人語都消失了。

我的腦袋因為裝了太多最近發生的奇怪事情，變得遲鈍了許多，沒有察覺到王紫瞬間消失的笑容，也沒有察覺到聶琴聲突然沉默的尊敬。

空蕩盪的大廳里，只回蕩著我的聲音。

但是沒有過多的眼神落到我身上，因為他們都伏首跪地。

我見過很多人下跪，大多數都是因為恐懼，因為上尊下卑，只有這個人的腳下臣是帶著無上的尊敬和臣服跪倒他面前。

我站起來看到他的時候，心裡居然劃過一種異樣的情緒，那感覺快如閃電，轉瞬即逝，給我的衝擊卻要按住胸口才能平復。

我敢保證沒見過這個人——任誰見了他也休想忘掉。

我很驚訝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猛烈的感覺，所以好奇地看著他。

但他卻沒有看我——他的眼裡似乎盛不下任何人。

「紫兒。」

雄厚的嗓音帶著不容抗拒的氣勢。

王紫如一道劍光瞬間跪到男子面前，低低應道：「父親。」

男子抬了抬手，只聽兩聲脆響，王紫臉上就多了兩個巴掌印，他臉上的面具也在掌風的摧殘下變成了碎片。

「我讓你去辦事，你辦到這裡來了？」

「王伯伯，是琴聲求著紫哥哥來的，您別怪他，要罰就罰我吧！」

聶琴聲不知什麼時候也跑了下去，一把跪到王紫旁邊，哭得梨花帶雨：「王伯伯，真的不關紫哥哥的事，都是琴聲不好，是我貪玩，一定要拉著紫哥哥過來，請王伯伯原諒紫哥哥一次。」

王紫的嘴角已有紅色的血絲，在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痛色，低眉垂目道：「孩兒無能，未能完成父親所託，請父親責罰。」

「越發無能。」

男人背過身去，似是再也不想看他。我看著王紫嘴角的血，忍不住皺了眉頭。

我原以為幾巴掌打出血都是電視里演的誇張，如今現場看了才深覺半分都沒作假，這兩巴掌若是打在我身上，估計我要昏個幾天幾夜。

當然前提是我還是個凡人。

許久沒有經過師父的教導，我放蕩不羈的性格再也抑制不住——當然也可能是方才施法時感覺到自己法術的提升忍不住想得嘚瑟一下。

「喂！你下手太重了啦！」

我坐在木窗口上，沖男子的背影道。

男子還沒有什麼反應，其他人俱都一哆嗦，就連王紫都用眼神制止我。

我並不習慣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話——尤其是這麼安靜的情況下，但現在心裡總有一團火快要冒出來，讓我忍不住跟他講話。

男人轉過身，這一次，他終於把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從窗口飛身下來，慢慢走向他，又在距離他幾米的地方停下來打量他。

瘦削的臉龐，細長的眉毛，深色的眼瞳。

跟情聖確有七八分像。

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了幾遍後，我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劍上。

那是一柄深青色的劍，我興趣濃厚地道：「你這劍可真漂亮，借我看看唄。」

說話間，我已用術法將他手中劍取了來，不假思索地就要拔劍出來看。

「月亮！別胡鬧！」

「月姐姐——！它會傷著你的！」

「月亮！別動它！」

「師父！你不要命啦！」

……

就這一瞬間，我聽到無數個聲音，同時一股強勁的氣力朝我襲來，如有千鈞之力，銳不可擋。

若是被這一掌打到，非死即殘。

雖說我比同等級的仙弱了些，但我畢竟是仙，更何況最近修行沒有太過偷懶，仙力漲了一些，躲這區區一掌還是不在話下。

然而就在我躲的一瞬間，突然聽到巨大的聲響，循聲望去，竟是後面牆壁被打穿了兩人高四人寬的大洞，我驚得瞪大眼睛，想像這一掌若是打在凡胎上，那不得當場四分五裂。

我這還沒感覺到他發力了，若是他實打實跟我打，那我不得……

「你膽子好大。」

他說得不緊不慢，這句話說完已發了無數招，但他還穩穩噹噹站在原地，連半分都沒有移動。

只聽砰砰砰幾聲巨響，廳內牆壁已無完整，就連屋頂都無法倖免，一輪明月當空照，月色從洞里流了進來，但詭異的是房屋仍然沒有任何要坍塌的跡象，裡面的人也沒有一個被波及。

我天，這人也太可怕了吧！

縱然我反應極快，躲過好幾掌，但他步步緊逼，教我絲毫沒有喘息的機會。

我心知不能與他這樣耗下去，瞅准一個機會往上竄。

當我踩在破裂頂洞的邊緣時，稍稍鬆了口氣，沖男子道：「不給就不給嘛，幹嘛這麼凶，大不了還你嘍！」

我說著，把青色的劍扔了下去，同時轉身頭也不回準備開跑。哪知我腳還沒邁開，全身就被定住般動彈不得，再一看，自己的腳上腰上手上全部纏上了像銀絲一樣細小堅韌的東西。

突然，整個屋頂震動起來。

炸裂。

無聲無息的炸裂。

屋頂上的瓦片磚礪像是被什麼東西衝擊了，頃刻間四分五裂得懸浮在半空！

再無遮擋，月色當頭撲下。

像流水，又像絲綢。

那個男人站在我身前靜靜地看著我，緩慢地抬起手。

我見識過他的力量，心裡有些緊張，顧不得許多，當下施展法力將困住我的銀絲震斷，閃身避過他的手掌。

「這位叔叔，對不起，今天我不是故意找麻煩的，我知道錯了，我馬上去反省，你放過我吧！」

他先是怔了一下，而後喃喃道：「不是樹妖……」

「我不是妖精，所以不是狐妖也不是樹妖。」我很鬱悶地說道——難道我就這麼沒仙氣嗎？一個個都把我當妖精。

我還想繼續解釋，可他臉上的神情變了，原本還波瀾不驚，一下子變得冷酷起來，好似被什麼惹怒了。

「無論你是誰，今天都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