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不如人願，該來的終究會來。

鍾小帆最近早晨特別難起，自從顧歌不再直播而改為每天和他探討一些西方藝術史與奢侈品鑒賞之後，他經常要睡到早上十點。

而大早上就有人敲門這種事已經很久沒發生過了。

「請問你是？」鍾小帆忙不迭爬起來開門，連頭髮也沒梳。

門外站著的像是一家三口，為首的是個長相普通的中年男人，身後跟著抱著孩子的女人，看上去火氣衝天的，讓鍾小帆立刻想到了朝天椒。

「你怎麼還沒搬走？」女人凶神惡煞的。

「啊？請問你們找誰？」鍾小帆不懂他們說什麼，「是不是找錯地方了啊？」

男人不滿地看了妻子一眼，回過頭來看著鍾小帆的眼神很複雜，顯然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這可是哥哥唯一的孩子啊。

氣氛安靜得有些尷尬，那女人看丈夫一直不說話就要站出來。

「對不起啊，我們好像走錯了，不好意思。」鍾慶豐連忙攔住，他再三考慮，還是扯著自己意圖罵罵咧咧的老婆走了。

「嗯？」怎麼回事？騙子還是碰瓷？

早上一個小插曲把他的睡意全部趕走，只好爬起來，好好煮了個早飯，吃完才八點，就幹脆拖過電腦開心地碼字，小腿晃著晃著就過了三個小時，站起來伸個懶腰，正巧手機就響了。

「你那份合同……」顧歌看了一眼旁邊的張旭，確定要如實說？不能再拖一拖？

張旭白了他一眼直接搶過電話，「你的房子好像是被賣掉了。」

鍾小帆第一反應是：「被誰賣了？」

其次才是：「……張醫生？」

張旭沒有理會他，只想著為什麼這兩個人破事這麼多，居然還有房產糾紛：「你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搬出來，要麼把房子買回來，但我還是建議你暫時搬出來，因為對方顯然是早有準備而且你並沒有那麼多錢。」

「等、等一下！」鍾小帆覺得他說的話進度太快自己完全跟不上，有些著急，「我什麼時候把房子賣了，是不是有哪裡搞錯了啊？」這可是大事，他一個人在這裡只有幾個朋友，也都是閑雲野鶴，連個親戚都沒有，遇上這種事肯定要慌神，「上次不是說可能是寄錯了麼？」

「你居然這麼跟他說的？」張旭看著顧歌，有沒有點腦子？

顧歌瞪回去，又不是你媳婦兒你當然不心疼了！

「別聽他胡說，下午我過去跟你詳細說明，不會出什麼大事的。」顧歌搶回電話連忙安慰。

「怎麼能沒什麼大事啊，那是我的房子，沒了它我就什麼都沒了啊。」鍾小帆著急地快哭了，「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顧歌一陣心疼，真的很想說你還有我啊有他在怎麼可能讓媳婦兒流浪街頭呢！

「不會的，事情我都搞清楚了，我下午把房產證給你帶去。」顧歌輕聲安慰他，「名字都是你的，沒問題的。」

聲音聽上去很令人安心，鍾小帆這才嗯了一聲，然後奇怪：「……我的房產證怎麼會在你那裡？」

顧先生特別囧，媳婦兒所有的證件在他替他整理房子的時候都檢查了一遍，上面有岳父岳母名字的都被他暫時收起來了，甚至連戶口本都在他那兒。反正這東西幾年也用不到一次，根本就沒想到會冒出來一個叔叔，他甚至都從來沒聽鍾小帆提起過。

這漏網之魚打他一個猝不及防。

「這是你上次……」顧歌正絞盡腦汁編理由，手機就剛好沒電了，真是特別窩心。

他鬆了一口氣，收好手機，看著張旭，「真的只能買回來了？」錢倒不是問題，他沒有，他哥有啊，關鍵是人家特意跨越南北跑過來，房子一天沒住根本不可能輕易會賣。

「其實讓他把房子賣了跟你住一起不是很好麼？」張旭簡直想不通，這不是天上掉餡餅麼，居然還有不吃的。

「你懂什麼。」顧歌望著窗外嘆氣，特別詩意，「那是他的家，即使人不在了，回憶也還留在那裡。」

張旭漫不經心地點了支煙，提醒他：「當時扔掉他回憶的人可是你，現在你光是留給他房子又有什麼意義，他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當時那個情況……」

「就算是那種情況，」張旭打斷他，「你能保證他知道了以後會高興，會感激你，還是因為你對他的呵護重新和你在一起，而不是跟你這個私自把自己設定成男神還暗中觀察自己一年之久的變態分手？」

「……」顧歌啞口無言，我不是變態，我只是不小心亂說了幾句話而已，而且暗中觀察也是關心好麼，完全沒有惡意。

所以說，這兩個都是沒長大的孩子，好好談戀愛就好了，談什麼過日子。

還過成這個鬼樣子。

秋葉在人行道上鋪滿金毯，顧歌在窸窣聲中挪動了快一個小時才走到鍾小帆家，一路上都在想那個死醫生說的話。

明明自己就是在助紂為虐，還一針見血主題點的那麼明確，讓他連午飯都沒好好吃，顧震怕他心神不寧出車禍不讓他開車，他就幹脆走過來了。

要是媳婦兒知道自己讓他忘了爹媽會怎麼樣？這根本就不能細想，肯定會大發雷霆的！

可是心理醫生解決不了，他又不能直接一板磚砸媳婦兒頭上讓他物理性失憶，情急之下他是真的想不出辦法。

他只是不能看著鍾小帆再那樣渾渾噩噩跟丟了魂似的過日子，如果哪天他沒盯著就會面無表情地破壞周圍的東西，甚至可能傷害自己。

他怎麼能容忍這種事發生第二次。

可是難道要因為這個房子將事實和盤托出？自己會不會直接被發神經病卡這就不說了，自己以後還怎麼追？人沒追到房子拿不回來媳婦兒住哪？洛遷遷事情解決了又有什麼意義？

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自己當時的做法對不對了。

秋風席捲過，顧歌連髮型凌亂了都沒注意到，一路都在推測自己的後果，到媳婦兒家的時候就是一副失意浪子的形象，配上表情特別蕭條又寂寞，像是被世人誤解的寡言大俠在風雪中艱難前行。

「你怎麼了？」鍾小帆看著他，覺得像是剛被人搶劫……

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有心情關心自己……如此郎情妾意，自己怎麼能辜負啊！

顧歌隨便安慰了自己兩下振奮精神，看媳婦兒的眼神更加憐惜，拉著他坐到地攤上開始複述張九日說好的台詞。

「借住？」

「不是借住，是租用。」他上午按合同上的電話找到鍾慶豐，沒想到他居然已經去了鍾小帆家裡，只是沒忍心說實話，讓他鬆了口氣。幸好沒有給他亂搞事，讓他提前做個準備。

畢竟鍾小帆的事鍾慶豐家裡也都知道，要不是妻子逼迫，加上哥哥邀請而兒子又剛好要上學，鍾慶豐也沒想要回老家來，更不會搶這個房子。

「錢我會替他還給你們，你們可以暫時住那裡，但是要假裝不認識他。」顧歌大致描述了一下鍾小帆的狀況，只說是刺激過大引起的暫時性失憶，鍾慶豐也了解那場災難，心疼自己侄子，不顧妻子反對答應了下來。

「那請問你是哪位？」鍾慶豐問道。

電話那邊那位可能已經是唯一的長輩了，今後有什麼事需要親屬出面，也就只剩下他了，想了想，顧歌也就沒打算藏著掖著，「我是他愛人。」

鍾慶豐嚇得電話差點沒拿穩。

「但是他連我也忘了，所以希望你們保密，可以麼？」顧歌沒給他時間繼續消化，「當然，你們的房款我會儘快還給你們，這段時間他會搬出來，你們不用擔心過多接觸。」

鍾慶豐看了看老婆，白住房子，這回就不會拒絕了，但女人還是一副吃了大虧的樣子朝他點頭。

事情就暫時敲定了。

「那我要怎麼辦？」鍾小帆悶悶覺得奇怪，事情莫名其妙的，「他們到底什麼時候租的房子？」

「看合同是很早以前，中介幫辦的，可能你不記得了，可以去問問你的朋友，他應該還記得。」

顧歌把鍋推給了錢滾滾同學，而作為知道好友被催眠這一完整秘密還要堅持密切聯繫的摯友，他必須只能按著顧先生的套路走。

「對沒錯，我記得很清楚！」錢滾滾信誓旦旦，「那你要不要過來和我住？」

鍾小帆本來也是這麼想的，但暫時還用不著。

「那你一定要記得，寧願來跟我住，也不要跑到那個渣男家裡去！」錢滾滾無時無刻不在詆毀顧歌，「他未婚妻是個潑婦！會當眾甩巴掌的那種！你一定要小心！」

「再見。」鍾小帆立刻掛了電話。

錢滾滾淚流滿面。

「我過幾天一定要去看腦科了。」鍾小帆認真地看著他，小眼神充滿疑惑，「我好多事情都不記得了，我還這麼年輕，難道記憶力就開始衰退了？」

顧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到時候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