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由季裴清一人包攬，謝嶢與紀水坐在客廳看電視，謝嶢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眼前反覆浮過季裴清暗含挑釁的笑。

讓人糟心。

可以說，自從他冠上『謝家獨子』這個稱號以來，就沒有人敢當面這樣挑戰他的底線，謝嶢心高氣傲，對喜歡的人可以無限縱然，比如紀水，但對於討厭的人，就連他的存在都是一個錯誤。

很不幸，季裴清已經在短短幾分鐘內被謝嶢歸為了後者。

紀水專心看著電視，沒有注意到身邊人郁躁的情緒，直到一個腦袋突然倒在他的肩上，紀水偏過頭，只差一點就能親上謝嶢的鼻峰。

他的心忽的跳快了一拍。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謝嶢低聲說，「那個季裴清，你以前怎麼從來沒有提起過？」

其實他應該早就知道對方的存在，當他還在以『堯總』的身份與紀水通話時，那頭響起陌生男人的聲音，應當就是季裴清。

發小歸發小，謝嶢卻從不知道對方是這樣一個對他明諷暗刺，赤丨裸示丨威的發小。

紀水想了想，「好像是沒有，不過現在人都見到了，也沒什麼差別，不過我和季哥提起過你，他還說很期待見到你。」

謝嶢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扯著嘴角回了一句『是嗎』，沒再說話。

這種彆扭謝嶢自己也解釋不上來，好像季裴清這張臉他從第一眼看過去就特別不待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倒也無法昧著良心說難看，可卻怎麼看都不喜。

季裴清溫潤的嗓音從廚房傳來，「過來吃飯了，記得把電視聲音調小點。」

紀水說，「來了。」

謝嶢只能壓下心底的煩躁，跟了過去。

飯桌上，一如他想的那樣，一切都被季裴清包攬的徹徹底底，碗筷是他擺的，米飯是他盛的，就連椅子都體貼的拉開，縱然是謝嶢這種矜貴的少爺也挑不出一點毛病來，而更讓他難受的是，季裴清的手藝還格外好。

「慢點吃，」對紀水溫柔的說完，季裴清禮貌的把菜往謝嶢那邊推了推，「不要拘束，就當成自己家好了，不知道做的合不合你胃口。」

儼然一副男主人的模樣。

謝嶢心底不屑的冷笑一聲，裝模作樣，誰不會？

他回以季裴清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真是麻煩你了，沒想到季先生不僅為人和氣，就連廚藝也那麼出眾，不像我，連個雞蛋都不會煎。」

季裴清說，「廚藝這種東西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出來的，給小水做的多了，也就慢慢順手。」

「冒昧問一句，季先生從事什麼工作？」

「我是一名外科醫生。」

「醫學生，季先生真是優秀，」謝嶢慢條斯理的說，「在醫院工作很辛苦吧？畢竟這年頭醫鬧事故層出不窮，季先生可要小心點，對了，我還沒有介紹自己，我沒有季先生那麼高的學歷，就和幾個朋友合作開了家公司，主要從事互聯網傳媒領域。」

紀水終於從碗里抬起頭，詫異的問，「你開了公司？」

謝嶢側過頭，笑容多了些溫度，「嗯，之前沒有告訴你，是一家小公司，基本都是我朋友在打理，賺得不多，但勝在輕鬆。」

相比一直瞞著紀水，還不如他把真相一點點的說出來，作為未來坦白的鋪墊。

紀水沒有懷疑謝嶢的話，只是感到驚訝，他一直以為對方和他一樣是個無業遊民，沒想到謝崇比他想的厲害多了，雖然紀水不懂開公司什麼的彎彎繞繞，但乍一聽就不明覺厲。

開公司也是要一筆不小的啟動資金吧？原來謝崇藏得那麼深。

季裴清微微捏緊筷子，面色如常的回道，「謝先生言重了，我只是一個醫生，謝先生年紀輕輕，卻已經有了自己的產業，算下來，也是半個老闆。」

「醫生救死扶傷，受人尊重，從道德層面看，完全壓過我們這些滿身銅臭味的商人，不是嗎？」

兩人一來一回，表面和和氣氣，甚至算得上融洽，氣氛卻逐漸變得凝固，就連紀水也察覺出異樣，「你們在聊什麼，不吃飯嗎？」

他都吃完半碗米飯了，抬頭一看，才發現這兩人竟然一口都沒動。

「聊的太入迷，差點辜負了季先生辛辛苦苦做的這一桌菜。」

「叫季先生太生疏了，你是小水的朋友，叫我名字就可以。」

謝嶢皮笑肉不笑，「也好，季裴清。」

季裴清從善如流，「那我就叫你謝崇了。」

氣氛更加詭異了。

飯後，季裴清禮貌性的挽留了一下謝嶢，謝嶢也禮貌性的一口回絕，兩人看著對方，彷彿心底同時鬆了口氣——終於結束了。

紀水把謝嶢送到樓下，還在說，「你有空再來，不然平時只有我和季哥在，他上班忙，都沒人陪我聊天。」

剛準備拒絕的謝嶢咽下嘴邊的話，瞬間改為一句『好』，他眯起眼，「這是你說的，不能反悔。」

「當然不會。」

謝嶢突然問，「小水，你和季裴清認識多久了？」

紀水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問這個，但還是認真算了算，「差不多有十年吧，我們從小就認識。」

十多年的光陰，一想到紀水最好的年華身邊都有這個討厭的男人陪伴，謝嶢胸口就堵著一股鬱結，同時又長舒一口氣，既然十多年的日夜相處都沒有發生什麼，那這個季裴清也不過是一個有賊心沒賊膽的懦夫罷了。

只是剛才那一面，謝嶢就看出了季裴清對紀水的心思。

明晃晃的關心與寵溺幾乎要膩死他這個旁人，可偏偏紀水彷彿真的什麼也沒有察覺，自然無比的與對方親近，都不知該說季裴清可憐好，還是紀水沒心沒肺好。

「那我先上去了。」

紀水揮了揮手，轉身準備上樓，謝嶢卻突然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紀水毫無防備的轉過身，溫熱的唇印就這樣猝不及防的貼在了他的額頭上。

紀水沒有動作，或者說是徹底愣住了，直到額上柔軟的觸感分離，他才後知後覺的紅了臉頰，微微發燙。

「你你......」

紀水「你」不出個什麼來。

謝嶢看著他通紅的臉，方才在季裴清那裡受的氣瞬間消散無影，「上去吧，過幾天我再聯繫你。」

「你剛剛幹什麼？嚇了我一跳。」

「如果這就嚇到了，那以後我吻這裡，你是不是該害羞的找個洞鑽進去算了？」

謝嶢的手指順著紀水發燙的臉頰下劃，指腹曖昧的在唇邊停留，彷彿不經意的擦過那片柔軟，伴隨一聲輕笑，略帶輕浮，卻又撩人心弦。

不是只是假扮男友嗎？怎麼會......紀水移開視線，說不清是自己心虛，還是被謝嶢的眼神看得心慌意亂。

季裴清用力拉上窗簾，徹底遮擋住窗外的光景，他的身影也好似伴隨房間一起沉入黑暗。

半晌，他拿出手機，手指劃到通訊錄的最下方，給一個許久未聯繫的人撥出電話。

幾聲忙音，電話被那頭接起。

「厲老師，好久不見。」

季裴清的聲音冷漠決絕。

「有一件事情，我想和你聊聊，關於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