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牆外，殺聲震天。

司言墨發金冠，手持銀槍，颯颯立於城樓之上，俯眼望著城外烏泱泱一片的攻城大軍，眉峰一挑，叱了一聲，「他司擎是想當皇帝想瘋了？就這幫烏合之眾，也想奪朕江山？」

以不入流的手段進了皇城，就以為可以打敗自己得到皇位？司言眸光一凜，抬手朝身後一揮，立時便是一排弓箭手就位，井然有序。

司言一聲令下：「放！」

霎時間，漫天箭矢，有如烏雲蔽日，正在攻城的敵軍抬首間，還來不及應對，已然一命嗚呼。

「開城門！迎戰！」

唇角噙著抹冷冷的笑，司言長臂一揮，銀槍在空中劃出「簌」地一聲脆響，他橫握著銀槍，獨身一人，便下了城樓。

天子，親守城門。

「陛下！」

身後是兵將們急切地呼喚，他們怎可叫天子涉險，紛紛緊跟其後，但司言速度太快，霎時便到了城門外，一人一槍退敵數十米。

攻城的聲音戛然而止，司言一人立在血跡斑駁的城門前，長槍直指對面被自己殺得連連後退的大軍，厲聲道：「司擎，滾出來！有膽子謀反，卻無顏見朕不成？」

四下一片寂靜。

司言冷笑，正待揮手讓身後的兵將們收拾殘局，可對面一陣騷動，自人群中，出來個黑衣斗篷的高大身影，一步步朝著司言走近。

他步伐有些阻滯僵硬，但那藏於面紗中的明滅面容，卻是刻在司言記憶里的樣子，司言抬手阻止了身後的兵將上前，貪婪地盯著越來越近的人影。

兩步，一步，他們四目相對，司言忽然便愣了，他望著眼前人半晌，口中喃喃一句：「景楓？」

來人定定望著他，漆黑的眼中，古井無波。

死人，如何能有回應呢？

「九弟，別來無恙，如何，我把景楓的屍身保存的很好吧。」司擎桀驁的嗓音傳入耳中，司言抬眼望向黑影身後，正是此番謀反的主謀，他的三哥，芙陽王司擎。

三年前司擎便反過一次，他念及手足之情以及……應那人的要求，並未趕盡殺絕。

只毒蛇到底是毒蛇，一有機會便想著反撲。

司言看著眼前沉默的背影，又望了眼遠處的司擎，手中的銀槍緊了緊。

他並不想理會司擎，手下敗將罷了，他只緊緊盯著眼前三年前便在自己懷中斷了氣的人，心裡帶著不確定，「景楓，你還活著？」

眼前人同三年前一般無二，他不禁帶了些期盼，甚至都忽略了方才司擎口中那句「屍身」。

只是……

變故只在頃刻間，方才毫無動靜的黑影忽然便出手向司言心口襲來，他手中銀槍尚在，原可反擊的，只他捨不得罷了。

黑影一掌拍在司言心口，「噗」一口鮮血霎時噴灑在那隻尚未撤回的手掌上。

一股濃煙自那隻手掌上升騰起來，司言捂著心口滿目迷惘，倒是司擎上了前，拉著黑影語氣關切，「唉，不是同你說了，屍偶不能沾血，會灼傷，走走走，快走吧，我會替你殺了司言的，不用你動手。」

司擎說著便推搡著「白景楓」往後邊撤，那黑影十分聽話，轉身便離開了。

絲毫不理會方才被他傷了的司言的怒吼：「白景楓，你站住！」身後的將士們迅速圍攏上前，要誅殺方才傷了他們陛下的逆賊，可司言卻急急攔住了他們，「不許放箭！」

眼看著黑影遠去，司言望著眼前嘴角噙笑，毫無畏懼的人，想到剛才這人說出的「屍偶」，他想，他大概明白了。

「難怪，難怪三年來，你從不入我夢中，難怪你的長明燈永遠無法點亮，難怪！」司言喃喃自語，眸中有波光閃爍。

「你寧可做他的屍偶，也不願安眠在我為你的建的陵寢中！白景楓，你真愛他啊！」

司言對著黑影離去的方向怒吼，可那黑影再未現身，司言重傷的身體難以支撐，眼看著就要倒下，好在身側的禁軍統領季長青扶住了他，「陛下，先回城！」

司言被扶著往城內走，司擎在身後卻是問道，「九弟，你那萬箭穿心不得好死的命數，沒了景楓替你去擋，怕就是要你自己去應了吧！」

「哈哈哈哈哈！」司擎笑得猖狂。

司言回頭冷冷一句，「便是我死，這皇位也輪不到你來坐！」

回到城內，太醫為司言包紮了胸前的傷，他卻仍是在吐血，止也止不住的樣子。片刻前還意氣風發的人，如今只剩下頹然，城門又響起了撞擊聲，反王又在攻城。

「陛下，臣領兵去退敵！」季長青身為禁軍統領，自覺此時自己該當奮勇向前，可司言攔住了他。

「不過半日，宮門必破，你們都從秘道先走吧。」

司言話落，眾人愕然，「陛下？」

他們都不信，雖說司擎來勢洶洶，但宮城內兵將也有數萬，再有一日，駐紮在京郊的十萬大軍來援，退敵輕而易舉。

何言放棄啊！

可司言說，「不會有援軍了！」在白景楓朝他打出這一掌的時候，司言便知道，不會有援軍了，他們困守皇城，便是再守多少日，也不會有援軍來了，因為白景楓，終是偏向了司擎。

調兵的虎符，是白景楓本身，如今司言困守皇城，宮中連只鳥都飛不出去，他也無法用加蓋了玉璽的詔書去傳令，而司擎，只肖帶著白景楓走一遭，十萬大軍便會聽話地待在遠地不動，誰來解皇城之困啊。

白景楓啊白景楓，他便是死了，都心甘情願讓司擎將他煉成了屍偶，那是白家的上古秘術，若非心甘情願，是煉不成的，還會遭到反噬。

瞧他們那個樣子，哪裡有半分的不情願和反噬。到頭來，只有他自己，是個傻子！司言嗤笑了一聲，他倒是也無所謂，如今除了這些親信，民間誰不是說他是個暴君。

他死了，怕是百姓們還得歡呼。

「走吧！你們都走，朕，一人留下便可！」司言捂著心口站起身來，對著眾人吩咐，忽而神色柔和起來，又加了一句：「帶著清兒一起走，這皇位，會有人同他司擎爭個你死我活的，不要讓清兒再摻和進來！」

他那已故的父皇可是一共九個兒子，除去年紀大了的大哥二哥，他也還有五個哥哥跟司擎一樣想當皇帝的。他就不信，沒了他，司擎真就能穩穩坐上皇位。

萬箭穿心，不得好死？

呵，他這個命，他倒是不怕去應的，死而已，若不是為了清兒，他三年前，便不想活了，如今若是不能給清兒一個盛世江山，這皇位，誰愛坐，便誰去坐好了。

清兒，司清，他不顧一切，逆天而為，親自孕育的孩子，是他此生唯一的慰藉了，可惜就是，胎裡帶了毒，先天羸弱，如今都三歲了，還不能下榻，獨自行走。

他交代好了一切，也不管眾人應不應，便準備離去，恰在這時，負責照看司清的老太監張公公急急跑過來，「陛……陛下，小殿下他，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