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蕭齊依只當這人又是誆騙他的，結結巴巴：「陸大人，這裡也沒有什麼別的外人，我……我是真心實意為您著想的……」

他小心翼翼，可憐兮兮，說的話卻叫陸鳴遠怒火中燒。

他放了他的長髮，聲音難得的低沉：「蕭齊依，我陸鳴遠有何處對不住你，你又為何總是想離開我的身邊。」

「我……」

蕭齊依一下啞了舌，說不出半字更多。

過了半晌，才嚅囁著開口：「陸大人，小女子不過是蕭府中一小小庶子，才貌資質，乃至家庭出身，在京中都不出眾。那日是我設計落水——這我已與大人坦白過，但幸得大人所救，又有父親從中周旋，這才有了我今日鳩佔鵲巢。」

蕭齊依說得大度，可想著，這抱著他、為他溫柔擦發的男人到底不屬於他，這雕欄玉砌三進三出的大宅子也不是屬於他，連那特製湯泉池，還有牛奶花瓣露，都不屬於他……

他，和它們，都是那方手帕的主人，或是別的什麼良家的嬌俏女子，或是哪家才華橫溢的少年郎的，反正不會是他蕭齊依的。

「等大人找到心愛之人，我當然會自請離去，只是希望大人屆時能為我多言兩句，以免叫我父親難做……」

蕭齊依得聲音愈發低了，像是從幽幽的山谷中傳來的風聲，帶著谷底的清涼，叫他又氣又難受。

陸鳴遠一把把人摟入懷中，聲音裡頭聽不出情緒。又因為時從背後摟住，蕭齊依更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陸鳴遠道：「你我二人現已成婚，你現在可離我不成，這事你可想都不用再想。」

蕭齊依還想多言，頭皮一緊，原時陸鳴遠拽他的頭髮用了些力氣，語氣也多了些不悅：「夫人總想離開我身邊，可是對我有何不滿麼？」

蕭齊依心說，誰敢對你不滿啊！那滿朝文武，誰要是當面說你一個「不」字，怕是不過一月就要遭殃，更有當場被你下臉面都是輕的，嚴重的連命都被你索去，還敢對你不滿！

陸鳴遠只見懷中人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帶著溫柔的髮絲甩過他的鼻翼、臉頰，輕柔的香氣撲朔而來，把他的魂兒都勾住了。

「我……我哪敢對大人有、有所不滿……」

他有幾條命給他來不滿啊！

陸鳴遠黑眸輕輕合上，又徐徐睜開，望著他漆黑的發頂，吹著小小的暖流氣息。

「那……夫人心中所想的夫婿，又是什麼樣的人呢？」

蕭齊依一愣！

「我……」

他剛想拍拍陸鳴遠的馬屁，就被陸鳴遠打斷了：「夫人來找我問我那心上人的模樣，我自是也想知道夫人心裡的心上人的模樣啊。這樣吧，你說一點，我也說一點，這樣可公平？」

公平倒是公平，蕭齊依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來問到他想要的細節了。

可，可他不過蕭家一個小小庶子，連那日算計秦家五公子，也不過是被嫡母的打算嚇著了，這才慌慌張張地根據平日的風評，隨意選了個風評不錯、相貌也還不錯的人。

見蕭齊依不說話，陸鳴遠心中冷意更甚，淡淡哂笑道：「怎麼，問夫人的心中所想的夫婿形象，夫人都想不到嗎？還是說，是在想，說那秦家五公子，還是想著那府內內奸李呈？」

陸鳴遠語氣冰涼，分明說話時吐出來的氣是熱乎的，吹在蕭齊依的頭頂，卻叫他心底一片冰涼，滿身起了雞皮疙瘩！

「蕭齊依，好心提醒您，這是極好的機會，請您務必把我機會。」系統突然出聲，叫蕭齊依更是一個激靈！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他連連否認。

系統：「蕭齊依，由於您說謊太過容易被陸鳴遠拆穿，建議您實話實說。」

蕭齊依嘆了口氣，但他就算說實話，也真沒用什麼「夢做所想」的夫婿人選啊！

可系統說的又沒錯，與其東拉西扯說些實是而非的話糊弄過去，然後被陸鳴遠再糊弄回來，不如還是實話實說吧。

陸鳴遠只聽得蕭齊依的聲音比平日低了八度，毛茸茸的腦袋微微低垂著，整個人也沒了什麼活力：「我沒有什麼心上人，更沒有覺得很好的夫婿人選，非要非君不嫁的那種更是沒有。」

他怕陸鳴遠不信，連忙補充道：「我不過就是蕭家的一個庶子，排行不靠前，不是養在嫡母跟前，姨娘也不得寵，要不是父親還朝中還能有三分顏面，我怕是都不能去做別家正室。」

「之前，想著秦家五公子，也是因為他在兄弟裡頭行五，不算突出，外頭還有些才氣和薄名，聽聞對下人也是極其照顧的，想來也是個溫柔的人吧。」

陸鳴遠聽他懷中嬌妻，靠在他的懷中，還在誇別的男人，更是火氣上頭，冷聲道：「那些才氣和薄名，都是在煙花之地傳出來的罷了。至於對下人及其照顧，哼，也不過是對那青樓女子才有的好臉色了。」

蕭齊依神色怯怯，不以為意：「可現在世間男子均是如此，就算他要娶一房煙花女子回家，只要不做出寵妾滅妻之事，又有何妨呢？」

陸鳴遠張口想否認，又聽得蕭齊依聲音哀婉，像是一隻鎖在籠中的百靈鳥兒，唱的歌兒動聽，唱的調兒卻滿是悲傷。

「其實，我也是病急亂投醫，想來秦五公子不是嫡長子，我若是能嫁給他，父親定是能讓我做個正室的位置。我……我不想嫁給昏庸淫奢的老王爺，也不想嫁給嗜賭成性的范家公子，所以……所以才……」

他說到最後，幾近落下淚來。

陸鳴遠原來只知他在家中不得寵，議親的時候，嫡母肯定不會把他嫁個好人家，還運作許久，最後聽聞這小妮子要設計嫁給秦五公子，他這才將計就計。

卻不想，原來那份「恨嫁」的計劃背後，竟是差點被逼著嫁給那等劣戶麼！

陸鳴遠緊緊摟住蕭齊依的窄腰，讓他嬌小的身體，緊緊靠著他寬厚的胸膛上。

「夫人，你受委屈了。」

陸鳴遠懷抱著他，像是抱著他過往那段灰暗的時光。

蕭齊依卻只覺得一切已經過去，更何況，那對他來說，都能算得上是「前世的事情」了，也不值得多提。

「這都過去了。倒是陸大人問我，心上人何樣，我也沒有什麼具體的想法。只是曾經在戲文上見過那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也見過一見如故白頭偕老的故事，但更多的，還是有情人終成眷屬，或是渣男功成名就換髮妻。只能說，世間痴男怨女太多，我想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可這也是頂難的事情，我從不敢奢望。」

陸鳴遠下意識接到：「若是我能……」

蕭齊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並未聽到：「哎，說這些做什麼呢，先下，我不過是想做當家正室，管家中內宅事務，還有幾個孩子，丈夫不寵妾滅妻，就是再完美不過的了。」

他土豆剛落，臉頰上就貼上了一個灼熱的嘴唇，在他的臉上，印下滾燙的吻。

這吻親得他臉熱，卻又躲閃不得，只能紅著臉叫他貼了許久。

「夫人所說，為夫記下了。」陸鳴遠的聲音，帶著那個吻，隨著落下的鬢髮，挽回耳後，「只是，你是我陸鳴遠通媒謀之約，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回來的夫人，以後不要說那些妄自菲薄的話了。」

他把懷中的蕭齊依轉過身來，臉對臉地親上了他已經熱得滾燙的嫩頰。

「你是我陸府的正室夫人，我也只有你一個愛人，以後，家中庶務，可就勞煩夫人多牽掛了。」

蕭齊依早就臊得不敢動彈，聽著陸鳴遠彷彿表白一般的話語，突然給了他從未有過的力量。

那是從心裡只有父親寵愛的姨娘那裡得不到的關注，是在事務繁忙難得有空關注內宅的父親那裡得不到的底氣，更是從不喜他的嫡母那裡得不到的關於未來的安心。

陸鳴遠輕輕拍著他柔若無骨的窄肩，細聲安慰他，叫蕭齊依眼角，都被這總是帶著煞氣的男人，溫柔之下，暖得心裡委屈越來越重，落下淚來。

「哎，你哭什麼？」帶著粗糙繭子的指腹，掛過嬰兒版嫩滑的小臉，抹去蕭齊依眼角盈盈的淚珠。

「我……我也不知道……」蕭齊依哭得快要打嗝了，叫陸鳴遠輕拍著他的後背，像是哄著不經事的幼兒那般哄著。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過，以後可不許再說那些要和離的昏話了。」

「可是……」

「可是什麼？難道你捨得我這麼大的宅子，再換一任正室麼？」

「不是……」

「那你捨得那大浴池了？」

「不……」

「還是，你想為夫把那紅珊瑚再轉送給別人？」

「沒有！」

「那就好好做我陸府的夫人，有我一天榮華，也就有你一天富貴。」

蕭齊依在陸鳴遠的柔聲細語中慢慢困睡了過去。

等蕭齊依陷入了夢境之中，陸鳴遠看著哪嬌若三月桃花的臉頰，不得不再去沖了個澡。

等他帶著一身寒氣回來時，已經按了下想做更多的心，摟著他就這麼睡了。

至於那些蕭齊依想問的，關於陸鳴遠心上人的事，就這麼被遺忘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