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陷入長久的沉默。

虞明木訥地在茶幾上摸到一包煙和打火機，抽出一根煙點燃，自顧自抽了起來。

孔蒙看著他，沒有阻止。

煙抽到一半時，虞明才反應過來，忙把煙摁滅在煙灰缸里，帶著歉意看向孔蒙：「啊，對不起，我一時給忘了。」

「嗯，沒事，」孔蒙把一杯水遞到他手裡，「你現在什麼心情？」

「跟小時候偷看電視被爸媽當場抓包的感覺差不多，就是那種明明認為自己沒錯，卻還是覺得自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覺得特羞恥是麼？」

「嗯。」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交朋友麼？」

虞明靜靜看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當他們知道你是異類的時候，就會打心底里看不起你，那些鄙夷地看著你，轉背就罵你噁心的朋友，我經歷的多了。你應該慶幸，趙炅這反應不算最壞的了。」

「最壞的是什麼？」

「太多了，記不清了。」

「最好的呢？」

孔蒙淡淡一笑，「你。」

虞明一愣，隨即也笑了笑，心裡多少得了一些安慰，「你說趙炅會是什麼反應？」

「要麼隨大流，要麼老死不相往來，要麼還把你當朋友。我覺得第一種可能性不大。」

「為什麼？」

「因為我比你有經驗啊，行了，別胡思亂想了，去睡覺吧。」

「睡不著。」虞明看了眼時間，「要不你先回你那兒？我在這裡等著趙炅回來，明天再去找你。」

「不了，我就在這兒陪你。」

虞明長嘆一口氣，朝孔蒙招招手：「過來讓我靠會兒。」

孔蒙依言挪過去，虞明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說真的，被趙炅看見我們倆那什麼，我還挺不好意思的。」

孔蒙的手從他背後繞過，攬住他的腰，「被誰撞見都會不好意思吧。」

「說的也是，」虞明有些彆扭地動了動身體，「我怎麼覺著你這樣像抱女人似的？」

「我沒抱過女人。」

「……」

虞明無言以對，於是換個話題。

兩個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直聊到半夜，孔蒙架不住睡意沉沉睡了過去。虞明直起身，轉而把孔蒙抱在懷裡。

於是第二天清早，約炮回來的趙炅一進門看見的就是兩個人在沙發上相依而眠的畫面。

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移開目光，躡手躡腳地進門。

虞明睡的淺，一睜開眼便看見趙炅鬼鬼祟祟的樣子，他輕輕聲叫了一聲：「趙炅。」

趙炅嚇得渾身一個激靈，「誒！」

虞明把孔蒙的頭從肩上移開，然後起身彎腰將他橫抱起來，放進卧室。

「我們聊聊吧，」虞明從卧室出來，順手關上門，「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趙炅尷尬地點點頭。

兩人走到陽台上，虞明開門見山道：「我打算今天就搬出去。」

「啊？」趙炅有些懵，「哦……你搬哪兒去？」

「孔蒙那兒，離這裡不遠。」

趙炅不知道該說什麼，「嗯……」

「昨天的事，對不住了。」

「你和他……是認真的麼？」

「嗯，認真的。」

趙炅很納悶，好好的一個直男怎麼說彎就彎，「可你以前不是交過女朋友麼？」

「以前我也以為我喜歡女人，可感情這東西說不好，遇見誰就是誰了，也沒人規定男人就一定得喜歡女人。」

「道理是這樣沒錯，但……」

虞明神情堅定，「什麼後果我都想過了。」

趙炅無奈，「兄弟，原諒我，你這事兒對我的衝擊太大了，我得好好緩兩天。」

「沒關係，我不勉強你。」虞明對他笑了笑，「我先走了。」

趙炅沉默著，不知該不該挽留，他是真心把虞明當朋友，也打心底里喜歡孔蒙，但他卻不能接受他們倆在一起談戀愛這個事實，而且看虞明的樣子，兩人不像是鬧著玩，這更讓他心裡硌得慌。

這個社會對異類永遠都是無法容忍的。

他真不希望虞明和孔蒙走上這條路。

當他從沉思中回過神時，虞明已經和孔蒙離開。他站在陽台上，還依稀能望見兩人的身影，他嘆息一聲，收回目光。

他沒法理解兩個男人是如何產生的愛情，更不明白這樣的感情有什麼堅持下去的必要。

孔蒙想過他會和虞明同居，卻沒想過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而這種情況又在他的意料之中，只不過比他設想的要提早了不少。他原本想等著他和虞明的感情更成熟些穩定些，再做好準備去經歷昨天這樣的事情，所幸趙炅的反應還不算太壞。

但第一次經歷的虞明顯然沒他看得開，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煮飯忘了放水，做菜又加多了鹽，洗著碗就會出神，這種狀態持續到晚上睡覺時都沒有改善。

孔蒙看著身側眉頭緊鎖的虞明，開口道：「你怎麼了？」

虞明伸手摟住他，「沒事。」

「有事可以跟我說。」

「真沒事，我就是還沒緩過來。」虞明湊過去吻了吻他，「我從明天起就要去醫院了，你一個人在家記得好好吃飯。」

「嗯，」孔蒙也回吻一下，「你也是。」

虞明露出一絲笑，「睡覺。」

第二天清晨孔蒙醒過來時，虞明已經出門了。他睜開眼望著天花板做了好久的心理鬥爭，最終一咬牙硬著頭皮從被窩裡爬出來，洗漱後換上一身衣服出門跑步。

小區中心有個小花園，綠化很好，清晨或傍晚時總會有許多人在這裡散步遛狗。

孔蒙繞著花園外圍跑了兩三圈就感覺到氣喘吁吁，他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轉而走進花園裡慢慢踱步。

他從口袋裡摸出耳機戴上，一首歌都沒聽完就被人一把扯掉，緊接著一條胳膊搭上他的肩膀。

「喲，真巧，」來人戴著一副墨鏡，神氣十足，「你還沒死呢？」

孔蒙一聽這語氣就知道是誰，「關你什麼事？」

蔣雋笑了兩聲，「咱這也算熟人了是不是？關心關心你唄。」

「我跟你可不熟，別套近乎。」

孔蒙一側身，躲開他的胳膊，重新戴上耳機，自顧自地走路。

蔣雋也不惱，追上去搶過他的手機和耳機，一把塞進自己兜里，笑嘻嘻地說：「幾天不見，你脾氣又見長啊。」

「還我。」

「你陪我遛遛狗，我就還你。」

孔蒙這才注意到蔣雋身後還跟著一條棕色的泰迪。

「你養這個？」

「怎麼？」蔣雋摘掉墨鏡，把眉毛一揚，「瞧不起養泰迪的男人？」

「沒，你養什麼是你的自由。」

蔣雋彎腰把泰迪抱起來：「來，蒼老師，跟這個朋友打聲招呼。」

泰迪憨憨地吐著舌頭，朝孔蒙「汪汪」叫了兩聲。

孔蒙看著這隻被蔣雋叫做「蒼老師」的泰迪，從心底里可憐它，上輩子得做了什麼孽，這輩子才跟了這麼個主人。

「怎麼樣？蒼老師很聰明吧？」蔣雋有些小得意，他可是花了重金，把這狗放到專門的訓練中心訓練了三個月，才有今天的效果，「你要是喜歡，我就送你了。」

說著就把泰迪往孔蒙懷裡塞。

孔蒙退後幾步：「別，我不養寵物。」

蔣雋悻悻地收回手，把泰迪放回地上，說：「你丫是不是嫌棄我的狗啊？」

「……」，孔蒙撒了個謊，「我對動物毛髮過敏。」

蔣雋釋然，「那就太可惜了，泰迪這操翻天的勁兒，我很是欣賞。」

「……」

孔蒙實在不明白這些富二代的腦迴路是怎麼長的。

「誒，你住這兒啊？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我搬來沒多久。」

「我住九單元5023，你呢？」

「……」

「不願意告訴我？」蔣雋輕哼一聲，「我自己查。」

孔蒙頗為無奈，「你老纏著我幹什麼？」

「放心，我不想上你，就想跟你交個朋友。」

「我不交……」

「等會兒，」蔣雋忽然打斷他的話，從兜里拿出孔蒙的手機，「你有電話。」

孔蒙伸手，「給我。」

「孟勉？孟勉是誰？你的新歡麼？」

「不是，一個熟人而已。」

「喲，熟人？」蔣雋來了興趣，「不會是你的大金主吧？那我得會會這人！」

孔蒙一聽就有種不好的預感，剛想把手機搶過來，蔣雋卻先他一步接通電話。

語氣飛揚跋扈：「喂，哪位？」

電話那頭的孟勉一愣，有些不確定地問道：「請問這是孔蒙的手機麼？」

蔣雋瞥了孔蒙一眼：「是啊，他洗澡去了，你找他什麼事？」

孔蒙在一旁聽得臉都黑了。

孟勉又是一愣，沉默了很久才回話：「那麻煩你等會讓他回我電話，謝謝。」

「行。」

蔣雋大手一揮，掛斷電話，把手機遞給孔蒙：「他讓你等會回他。」

孔蒙點頭，「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蔣雋亦步亦趨地跟上去，「打電話那人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怎麼了？」

「我跟你做個交易。」

孔蒙停下腳步。

蔣雋意味不明地笑笑，「不瞞你說，我是個聲控。」

孔蒙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把他的號碼給我，我幫你打發他。」

見孔蒙有些猶豫，蔣雋又補充道：「你放心，我這人不喜歡用強的。」

「你確定？」

蔣雋拍著胸脯：「我發誓！」

孔蒙半信半疑，但還是把手機遞了過去。

蔣雋立刻眉開眼笑，迅速把孟勉的電話記下，然後張開手臂抱了一下孔蒙。

「多謝了！以後有麻煩儘管找我！」

蔣雋朝孔蒙揮揮手，喜滋滋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