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蒙知道自己過於敏感，習慣從細枝末節的地方揣測他人的心理，相比起直接交流，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的感覺。在長達五年的獨自生活中，他將這種感覺磨礪得幾近成為本能。所以即便虞明什麼都沒說，但他就是知道虞明有事瞞著他。

要說他對虞明在外人面前把他說成「女朋友」這件事心裡沒有任何芥蒂，肯定是假的。他比常人更在意身份這件事，即使他明白他和虞明這種關係永遠不會正大光明。

當現實擺在眼前後，孔蒙一下子就從戀愛的激情中冷卻下來，忽然意識到他和虞明這段關係的開始太過倉促了。

從兩人重逢到確定關係，不過一個月的時間，明明知道這種感情過於禁忌，絕大多數人都會站在他們的對立面，可就憑藉著朦朦朧朧的感覺和頭腦發熱後的衝動，完全忽略掉之後的重重阻礙。

他們的關係，在趙炅這類的朋友之間尚難以啟齒，更何況是父母親人。

從現在開始，往後的路就已經寸步難行。

但孔蒙覺得，在這段感情里，最讓他憂心的卻是虞明。

虞明並不是徹徹底底的同性戀，之前也交過女朋友，孔蒙不知道他對自己到底有多深的感情，而未來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這讓他更加惶恐不安，陷入了一個兩難境地——他捨不得和虞明分開，卻又害怕當斷不斷，日後反受其亂。

這些紛繁的思緒如同一團亂麻，讓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定。

所以當穆衫和紀優在飯桌上笑著問他有沒有看過虞明傳說中的女朋友時，他愣了半天才回過神，說：「看過。」

紀優追問道：「怎麼樣？漂不漂亮？」

孔蒙點點頭。

紀優挽起穆衫的胳膊，接著問：「和我們穆衫比呢？誰更漂亮？」

孔蒙剛想回答，就感覺到放在桌子下的手被人捏住，他側頭看了眼虞明，轉回頭看著滿臉期待的紀優和穆衫笑了笑。

「穆衫更漂亮些。」

「小弟弟嘴真甜！」紀優對面前這個白凈的男生很有好感，轉而對著穆衫說道，「聽見了沒？你還是有機會的，趁著今晚趕緊上。」

穆衫笑罵道：「瞎說什麼呢你，要上你自己上！」

「誒，穆衫，這話我就不愛聽了，」趙炅放下筷子，義正辭嚴地譴責道，「你讓我女朋友去上我哥們，這可不厚道啊！」

紀優直戳趙炅的腦門，「你這滿腦子淫穢思想！」

穆衫在一旁笑得樂不可支。

孔蒙靜靜看著三人打鬧，拿起面前一杯啤酒一飲而盡。

他融不進虞明的朋友圈——這又是擺在他和虞明面前的一道坎。

要相處一輩子，生活里怎麼可能永遠只有兩個人。

虞明看著一杯杯灌酒的孔蒙，終於忍不住奪下他手裡的杯子，說道：「你胃不好，不要喝多了。」

孔蒙沒反駁，神情平淡地拾起筷子專心吃菜，直到飯局結束，都沒再跟虞明說過一句話。

虞明神色陰晴不定，他知道孔蒙生氣了。

生氣的原因他大概猜得到，換做是他，處於這麼一種情境下，他也會生氣，所以他不怪孔蒙，相反的，他覺得是他對不起孔蒙。

所以飯局一散，虞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孔蒙談話，可孔蒙像是故意躲著他似的，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和趙炅聊遊戲的事。

虞明在一旁等了許久，始終沒等到機會，就在他準備強行拉走孔蒙的時候，被紀優推搡過來的穆衫停在他面前。

「虞明，」穆衫有些羞赧，「我幫你洗碗吧。」

虞明看著絲毫沒想法要跟自己說話的孔蒙，只好答應了穆衫。

廚房裡，虞明站在洗碗池旁洗碗，穆衫則在一旁幫忙收拾。

「虞明，你那小鄰居性格還挺好的，」穆衫主動挑起話題，「長的也挺白凈。」

「嗯，是挺好的。」

「他有女朋友……」話到一半忽然頓住，穆衫想起孔蒙是同性戀的事，捂著嘴小心翼翼地道歉，「對不起啊，我一時忘記了。」

「沒事。」

穆衫自知失言，於是換了個話題：「對了，你女朋友叫什麼名字？」

虞明手中動作一滯，「你問這個幹什麼？」

「好奇嘛，你不會這麼小氣，連這個也不肯告訴我吧？」

「說了你也不認識。」

「你就說說看嘛，說不定我認識呢？」

「不是我們學校的。」

穆衫見虞明百般推諉，有些不樂意了，「你那女朋友該不會是假的吧？」

虞明被她問得有些心煩，轉過頭看著她，索性沒有說話。

穆衫一看他這表情就有些明白了，旋即想到了什麼，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她支支吾吾地開口：「是…是因為我麼？」

「不是。」

「真的不是因為我喜歡……」

「穆衫！」虞明提升音調，打斷她的話，「不要再糾結這個問題了，行麼？」

穆衫愣愣地看著他，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虞明無奈地嘆口氣，道：「我是沒女朋友，但我有喜歡的人，這一點我很早就說過了。以後你就會明白，我和你，和趙炅他們，都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說完後，虞明又重重嘆了口氣，拍了拍穆衫的肩膀。

穆衫有些哽咽，伸手抓住虞明的手臂，勉強擠出一絲笑，說：「今天這番話我就當沒聽過。」

虞明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穆衫卻鬆開他的手臂，快步走出廚房。

客廳收拾整齊後，幾人又拿了幾瓶酒圍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氣氛依舊熱烈，被灌了七八瓶酒的趙炅成為了第一個喝醉的人，不僅抱著虞明撒嬌，甚至還掏出錢包，說要買了虞明這一夜。虞明毫不客氣地搶過他的錢包，啪的一聲甩到他臉上。

聊了約半個小時，穆衫首先起身，說要離開。醉醺醺的趙炅賴在紀優身上，死活不撒手，紀優只好拖著他出門去吹風醒酒。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後，虞明立刻拉住孔蒙，開門見山道：「聊聊。」

孔蒙也喝了不少酒，身體靠在牆上，懶懶地回：「嗯。」

「我知道你生氣了。」

「我沒生氣。」

「別跟我生氣，行麼？」

孔蒙捏著眉心，「你有什麼值得讓我生氣？是為了你跟他們說你有女朋友這件事？還是為了你和穆衫？」

「把你說成女朋友這件事是我不對，當時也是迫於壓力才那樣承認的。至於我跟穆衫就更沒什麼了，你知道我不喜歡女人。」

「遇到我之前，你不一樣也交過女朋友麼？穆衫是挺漂亮，也確實配得上你。」

「你這是什麼意思？」虞明皺眉。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喜歡你，你自己沒察覺？既然察覺了，為什麼還要和她走得這麼近？也難怪別人會覺得有機可乘。」

「所以你就是在因為這個跟我鬧彆扭？我得說多少遍，你才會相信我和她之前什麼都沒有？」

「說的再多有什麼用？」孔蒙扶著發暈的頭，「虞明，你太讓人沒有安全感了。不止你有佔有欲，我也有，而且我的佔有欲不比你少，我不希望我的男朋友和喜歡他的女生走得太近，更別提單獨在廚房說話聊天。」

虞明走上前，想去抱孔蒙，孔蒙用手抵著他的肩膀，把他推開。

「好了，不要生氣了，」對孔蒙，虞明永遠有用不盡的耐心，「你知道我擰不過你的。」

「我沒讓你跟我擰。」

虞明被他這軟硬不吃的態度給氣笑了，覥著臉上前把孔蒙摟進懷裡，孔蒙狠狠踢了他幾腳，他也沒鬆手。

「你罵也罵了，打也打了，總該消氣了吧？」

孔蒙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沒消！」

「你丫屬狗麼！」虞明挨了結結實實的一口，「上次你也咬的這裡，改天我非得把你的牙全給撬了！」

孔蒙聽了這話，一下子綳不住了，咧開嘴笑道：「那我下次咬別的地方。」

「撩我呢？」

虞明眉毛一挑，把孔蒙推到牆上，捏住下巴重重吻了上去。

正當兩人吻得幹柴烈火難捨難分的時候，門口忽然傳來一聲不高不低的聲音。

「啊哦。」

孔蒙立刻清醒過來，慌忙用力把虞明推開，虞明一個趔趄，膝蓋磕在沙發角上，搖晃了好幾下才穩住身形。

醒了大半酒準備回來拿錢包去開房的趙炅呆若木雞地拿著鑰匙，站在門口。

三人對視良久，趙炅喃喃道：「一定是我開門的方式不對……」

說著往後退了幾步，把門關上。

過了幾秒，門重新被打開，趙炅看著衣衫不整的兩人，發出了生命中最為震撼的吶喊。

「我操嘞！」

伴隨著這一聲吶喊，樓道里所有聲控燈全部亮起。

虞明在這一聲吶喊中回過神，忙把趙炅拉進屋子裡，反手鎖上門。

趙炅被扔在沙發上，指著孔蒙和虞明，語無倫次地說道：「你…你們……我…我……操……你們不…不會是……我他媽肯定還醉著……哈哈哈……」

幹笑了好一會兒，趙炅看著正襟危坐的兩人，忽然就收聲了，拿起放在茶幾上的錢包，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