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房裡纏綿了好一會，才各自回房間休息。

虞明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就醒了，他沒把孔蒙叫醒，而是一個人走到老房子的廚房裡，動手收拾中午沒來得及清洗的碗筷和灶台。

收拾到一半的時候，爺爺忽然進來了。

「小虞，快別弄了，怎麼能讓客人做這些粗活啊？」

「沒關係的，以前在家裡也經常幫爸媽做家務，」虞明把碗筷放進碗櫃，轉身拿了條抹布，「您就當我是在幫孔蒙。」

興許是提到了孔蒙，爺爺嘆息一聲，搬了把椅子坐到灶前，在牆角燒起一堆柴火，靜靜坐著沒有再說話。

虞明心想，爺爺應該是有話要跟自己說，便加快了收拾的速度。等他把一切歸置好，爺爺果然朝他招了招手，「小虞，過來陪我坐會兒。」

虞明甩幹手上的水，也搬了把椅子坐了過去。

爺爺從口袋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根夾在手指間，又把煙盒遞到虞明面前，說：「要不要來一根？」

「不用了，爺爺，」虞明忙擺手，「我不抽煙。」

「不抽煙好，」爺爺收回煙盒，把手裡的一根煙湊到火上點燃，「抽煙可不是個好習慣，我抽了一輩子，戒都戒不掉了，年輕那會蒙蒙奶奶總為了這個跟我吵架，老了沒力氣了，也吵不動了……」

爺爺絮絮叨叨不停，老人大抵都是如此，一提起往事就有說不完的話，虞明也不急，在一旁默默聽著。

就這樣說了一兩分鐘，爺爺也意識到自己的嘮叨，停下來彈了彈煙灰，換了個話題：「小虞，蒙蒙的事你知道多少？」

「基本都知道一些。」虞明沒有隱瞞。

「蒙蒙好幾年都沒有在這裡過年了，雖然有時候也會來看看我們兩個老人，但逢年過節的總看不見他，這一大家子少了他，我和他奶奶心裡老不是滋味。」爺爺用力吸了一口煙，似乎在平復心情，「蒙蒙從小就犟，為了他爸一句氣話真的就再也不回家了，那麼點大的孩子，唉……」

虞明想起他和孔蒙剛遇見的時候，孔蒙句句話都針對他卻什麼也不肯說的樣子，心裡默默接了一句，確實挺犟的。

爺爺又彈了一下煙灰，繼續說道：「蒙蒙過得有多辛苦我都不敢想，這次看到他的手也不敢問他是怎麼弄傷的，他變成這樣，絕大部分都是我們這些長輩的錯吧。」

「爺爺，這個不怨您，孔蒙也沒這麼想過。」

「這一把年紀了，有什麼聽不得的？蒙蒙怪我們也沒什麼不對。」爺爺把抽完的煙頭扔進火堆里，重新從口袋裡摸出一支煙，笑著看了眼虞明，「你和蒙蒙認識多久了？」

「總的算起來不算久，中間隔了幾年沒見面，最近才重新碰到。」

「他現在多高了？」

虞明沒想到爺爺會問這麼一個問題，心裡比劃了一下孔蒙和自己的身高差，說道：「一米七六左右吧。」

「多重？」

「一百一十來斤。」虞明默默算了一下，「他太瘦了。」

爺爺忽然意味深長地評價了一句，「你記的倒挺清楚，一般朋友可記不住這些。」

虞明尷尬了一下，果然他走的路還沒人家吃的鹽多，不知不覺就被套了話。

「不管蒙蒙有沒有跟你說，但我還得跟你說一次，」爺爺正色道，「蒙蒙跟普通男孩子不一樣，他能帶你回來就說明你在他心裡分量很重，至少他是真的把你當成朋友。」

虞明此時心裡有些明白爺爺找他談話的目的了，「嗯，我知道。」

「蒙蒙他……」爺爺顯得很猶豫，不知想起什麼，神情忽然就堅定起來，「他不喜歡女孩子，你把他當朋友，就不要看不起他。」

「不會不會，我怎麼會看不起他？」

虞明心道，喜歡都來不及。

「小虞啊，我腆著老臉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我。」

爺爺把煙掐滅，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虞明。虞明默默咽了一下口水，心裡有些發虛，該不會是要問他和孔蒙的關係吧？他要是說了實話，老人家會不會受不了刺激？否認的話，以孔蒙敏感的性格，一定會多想。

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爺爺已經把問題拋了出來：「蒙蒙有喜歡的男孩子沒？有的話，能不能跟我說說那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奶奶怕他吃虧，非得讓我來問問。」

「他是有個男朋友，對方人還算不錯吧，對他也是真心的。」

拐著彎誇自己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爺爺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站起身拍落掉在身上的煙灰，「我去看看他奶奶，這會兒估計該醒了。」

爺爺走後，虞明才真正鬆了一口氣，他攤開出了一層汗的掌心，放到火上烤著。

雖然他一直讓孔蒙放心，也說過天塌下來還有他頂著，可真到了面對的時候，他其實也是會害怕的。

怎麼可能會不怕呢？畢竟他們對抗的是整個家庭。

可他再怕也不能讓孔蒙知道，孔蒙一個人承擔的太多，這次也該他站在前面了。

過了一會兒，午睡醒來的孔蒙也來到廚房，在虞明旁邊坐下。

「怎麼沒多睡一會兒？」虞明伸手替他理了理睡亂的頭髮。

孔蒙連著打了幾個哈欠，「一個人睡太冷了，睡了一個多小時被窩都是涼的。」

「那晚上要不要我抱著你睡？」

「小聲點，」孔蒙回頭看了眼門口，「這是在家裡，我們倆還是注意一點好。」

「等你爺爺奶奶都睡了，我再過去找你，天亮之前回自己房間，行不行？」

興許是暖被窩的誘惑太大，一向謹慎的孔蒙竟點頭答應了。

虞明心裡高興，一把抓住他正在烤火的手。

孔蒙掙扎了幾下沒成功，「你想讓我爺爺奶奶看見麼？」

「不能抱你親你，再怎麼也得讓我摸摸手吧？」

孔蒙看著他委屈的神情，再一次妥協了。

「摸夠了就撒手。」

虞明忙不迭點頭，把他的手拉到面前。

鄉下的生活清苦而寂寞，吃過晚飯之後除了散步便只能待在房裡看電視。偏偏這日下雪，外面白茫茫一片，散步只得作罷。

奶奶換藥的時候，虞明自告奮勇，說是自己在醫院一個老中醫那學了幾招推拿的手法，治療跌打損傷十分有效。按摩了十幾分鐘後，奶奶果然對虞明刮目相看，並連連稱讚。

換好藥之後，虞明和孔蒙兩人留在老房子陪兩位老人看電視閑聊。孔蒙不太習慣和長輩交流，所以一直是虞明在說話。

過了八點，心細的孔蒙發現爺爺打了個哈欠，便拉著虞明告辭，讓他們休息。

等兩人都洗漱完，時間已經到了九點。

孔蒙躺在被窩裡，被虞明摟著，只覺得全身暖洋洋的，忍不住又往他懷裡縮了幾分。

「你這石膏也該拆了吧？」

「嗯，回去之後就拆。」

「不留在這裡過年麼？」

「不了。」

「要不要去我家過年？我哥剛生了孩子，家裡會很熱鬧。」

孔蒙側頭在他鼻尖上吻了一下，「我一個人沒關係的。」

第二天，孔蒙起了個大早，吃過早餐之後，他和虞明兩人坐在廚房裡擇菜。

不知過了多久，一輛車忽然停在了院子外面，緊接著一道高亢的女聲響起。

「爸！媽！」

正清掃院子的爺爺應道：「不是不讓你們回來嗎？」

女聲由遠及近，聽起來像是中年，「媽的傷怎麼樣了？嚴不嚴重？看醫生了沒？」

「就是扭了一下腳而已，大驚小怪。」

「耀祖這次出差帶回來了好些補藥，我都帶過來了，回頭弄給媽吃。」

爺爺把掃帚放到牆角，「天冷，都進來說話吧。」

孔蒙一聽到那個女聲，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還沒等虞明開口問，來人已經走進了廚房，虞明一回頭就看見一個相貌和孔蒙有三分相似的中年女人站在廚房中央，一個二十六七歲的青年跟在中年女人身後。

青年只淡淡地掃了一眼孔蒙，視線最後落在爺爺身上，叫了一聲「外公」。

而中年女人一直盯著孔蒙，朝爺爺問道：「爸，他怎麼回來了？」

爺爺有些不悅：「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這裡是蒙蒙的家，怎麼就不能回來了？」

孔蒙看著中年婦女和青年，咬咬牙，還是打了聲招呼：「大姑，表哥。」

青年「嗯」了一聲，算是回應。大姑卻冷哼一聲，嘀咕道：「居然還敢把男人往家裡帶，真是恬不知恥！」

「朝陽！」爺爺的語氣中帶了怒氣，「你是過來吵架的嗎？」

大姑孔雖然很不滿，但終究沒發作，拉著青年的手往外走，「躍凡，走，我們看你外婆去。」

爺爺帶著歉意看向孔蒙，「蒙蒙，你大姑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她這張嘴就是這麼不饒人。」

「沒事，」孔蒙勉強牽起一絲笑容，「爺爺，你去看著奶奶吧，這裡有我和虞明就夠了。」

爺爺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出廚房。

這一頓午飯吃得極其鬧心。

大姑看孔蒙不順眼，連帶著也不喜歡虞明，句句話夾槍帶棒不說，還對他們倆的關係明嘲暗諷。

虞明好幾次都想還口，一直被孔蒙拉著才沒發作，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而大姑越說越有勁：「好好的正路不走，偏要幹這種讓別人家斷子絕孫的缺德事！」

這句話話音一落，鍾躍凡也忍不住開口：「行了，媽，少說兩句吧。」

爺爺則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摔。

「朝陽，你有沒有把你爸你媽放在眼裡？！去年我就跟你們兄妹幾人說過，蒙蒙的事誰也不許再提！都是一家人，弄成現在這樣子有意思嗎？！我不管你們是怎麼想的，但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了，就算蒙蒙喜歡男人，他也是我孫子！他爸不護著他，我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