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是個愛情片，穆衫抱著一桶爆米花看得很認真，坐在一旁的虞明卻有些心不在焉，以至於電影放了一個多小時，他還沒理明白人物關係。

穆衫時不時會偷瞄虞明幾眼，看到他打了兩三次哈欠之後，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是不是很無聊啊？」

虞明沒好意思直說他最討厭看的就是愛情片，只好撒了個小謊，「沒，我昨兒晚上沒睡好，所以……」

「那……」穆衫有些戀戀不捨地看了眼電影熒幕，「我們要不要走？」

「別，」虞明可不想出去吹大風，「還是看完了再走吧。」

穆衫點點頭，轉過去繼續安心看電影。

虞明百般聊賴，拿出手機看了眼貼吧，那個人還是沒有透過自己的好友申請。

他又想起了孔蒙，這小子說不聯繫還真的連個屁都沒有，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按時吃飯，他的手傷成那樣，生活肯定很不方便。

那個叫蔣雋的人渣應該沒有再騷擾孔蒙吧，孔蒙喜歡男人，蔣雋是因為喜歡孔蒙才纏著他不放麼？

虞明腦海中浮現出孔蒙的臉，確實長得挺好看難怪蔣雋會死纏爛打了，他如果也喜歡男人，大概也會喜歡孔蒙這種白白凈凈又不吵不鬧的類型……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虞明握在手裡的手機忽然振動起來，嚇了他一跳。

他仔細一看，居然是孔蒙。

孔蒙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給他打電話，肯定是出了什麼事。虞明心裡一沉，匆匆跟穆衫打了聲招呼後便快步走出放映廳，來到通道里接起電話。

但電話那頭並不是孔蒙的聲音：「你好，請問是虞明先生嗎？」

虞明很疑惑，「我是。」

「是這樣的，我這裡是警局，能麻煩您過來一趟嗎？具體事情等您到了再詳細說。」

「好。」

掛斷電話之後，虞明正準備給穆衫發條信息，穆衫卻已經追了出來，走到他面前問道：「怎麼了？」

「有個朋友出了點麻煩，我得過去一趟。」虞明滿臉歉意地看著她，「真對不住了。」

「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一個人可以。」

虞明說完便準備離開，剛走出沒幾步，又退了回來，猶豫片刻之後才開口，「穆衫，我就直說了吧，我現在對姑娘沒什麼心思，你別在我這棵樹上吊著了，對不住，對不住……」

穆衫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什麼呢你，誰對你有意思了？有事就趕緊去吧。」

虞明看到她不自然的神情，又有些於心不忍，但孔蒙還在警局裡安危不明，兩者之間他還是選擇了後者，「成，那我先走了。」

出大門之後他攔了一輛車直奔警局而去。

警局大廳，孔蒙和水銀被安排在一間招待室，蚯蚓噬心正在審訊室里接受例行問訊。

臭水溝死亡之後，警察從他跳樓的天台上找到了他的手機，在手機里發現了「棺材」，據此找到了孔蒙幾人的聯繫方式，一一召來問訊，並要求其監護人或親屬前來。

水銀還沒來得及去醫院和孔蒙匯合便被帶來這裡，對於臭水溝提前自殺的事實始終不敢接受，在看了臭水溝臨死前發給孔蒙的簡訊後，終於控制不住情緒，趴到孔蒙肩上號啕大哭起來。

虞明趕到警局時，恰好看到孔蒙安撫水銀的一幕。

他看到孔蒙安好，心裡鬆了一大口氣，一個在一旁候著的年輕警察走過來，看著虞明道：「是虞先生吧？」

「是，」虞明跟著他走到一處辦公桌前坐下。

年輕警察給他倒了一杯熱水，「看著你年紀不大，是孔蒙親屬嗎？」

「我是他表哥，孔蒙是犯了什麼事嗎？」

「不是這樣的，」年輕警察笑了笑，「今天晚上七點十分左右，在省醫科大附一的住院樓天台上，有一名十六歲的高中生跳樓自殺身亡，據調查，死者生前曾在一個自殺群里活躍過，而孔蒙也是這個群的成員，死者的最後一條也發給了他。」

虞明大驚失色，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自殺？！你們沒弄錯吧？」

年輕警察被他這陣勢嚇了一跳，趕忙安撫他的心情，「你別激動，這也是我們非得要親屬前來才放人的原因。青少年自殺事件對整個社會的影響極其惡劣，所以我們希望親屬能好好看管，最好是進行一些必要的心理治療。」

「好，」虞明回頭看了一眼孔蒙，正好與孔蒙的目光遇上，「我一定會帶他看醫生的。」

年輕警察站起身，「麻煩你了，登記一下你就可以帶人走了。」

登記完之後，虞明走到孔蒙面前，朝他伸出手，「走吧。」

孔蒙沒有理會他，轉頭看著水銀，說：「你一個人可以麼？」

「可以，」水銀吸了吸鼻子，淚眼朦朧地看了眼虞明，「這位是？」

孔蒙猶豫了一下，「……朋友。」

水銀知道孔蒙眾叛親離的處境，不可思議地仔細打量了虞明一番，「朋友？」

「嗯，」孔蒙沒有過多解釋虞明的身份，「那我先走了，回去之後再聯繫。」

虞明等他告完別，一言不發地拉起他朝門外走。

警局離兩人住的地方很遠，虞明自出了門之後就一直拉著孔蒙在街上走，絲毫沒有要打車回去的跡象。

兩人沉默著走到一座大橋上，虞明站在護欄邊，視線落在江面上，聲音低啞：「我不能再看著你錯下去了。」

孔蒙一把甩開他的手，「我哪裡有錯？」

「自殺就是一條錯誤的路！」虞明陰沉著一張臉，他知道孔蒙有抑鬱症，也知道他自殘，卻從來沒想過他會有自殺的念頭。

而孔蒙一直壓抑的情緒也在此刻爆發，「是我願意選擇這條路的麼？！當初是誰把我逼上這條路的？！這幾年裡，但凡有一個人不把我當成異類，不覺得我噁心，哪怕只有一丁點關心，我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麼？！你們一個個都認為我是怪物，一個個唯恐避之不及，有沒有想過我會受到多大的傷害？！」

「就算這樣，你也不能自殺啊！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你有沒有想過你爸？！」

孔蒙卻冷笑一聲，「第一個和我劃清界限的就是他，我是死是活跟他有什麼關係？你以為自殺是逃避，虞明，我們不是同一種人，你怎麼知道死亡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不是一種解脫？」

「我不管你是不是解脫，總之你就是不許去死！」虞明紅著眼走上前就要去拉他的手，「跟我回去！我會給你找個好的心理醫生。」

孔蒙退後一步躲開他的手，「我不需要醫生！我自己什麼心理我自己清楚！算我求你，別再管我行了麼？！」

「不想讓我管你今天為什麼還要給我打電話？！按照你的說法，我就應該放任你自生自滅是不是？」虞明氣得渾身發抖，他很久都沒有如此動過怒，孔蒙這副一心尋死的樣子讓他恨不得上去抽一巴掌，「行！我不管你了！休想讓我明年去你墳頭給你上香！」

說完之後，虞明看都沒看孔蒙一眼，直接甩手把他扔在橋上一走了之。

因為兩人爭吵而不停側目的路人也逐漸散去，孔蒙看著虞明越來越遠的背影，只覺得一身力氣彷彿被抽空了一般，腳下一軟癱坐在地上。

橋上的風格外凜冽，吹得他腦袋生疼。就這樣獃獃坐了十幾分鐘，他終於撐著護欄爬了起來。

臭水溝的死雖然對他造成了巨大的衝擊，但更讓他無法接受的卻是，在需要親屬到場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虞明。

一個把他弄到這步田地的罪魁禍首，他居然把他當成了可以信任的人。

他不能原諒自己這種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行為。

冬季的江水冰冷刺骨，他想，如果跳下去的話，會不會在窒息之前就被凍死？

他抬起一條腿跨上護欄，剛想有進一步動作時，忽然有人狂奔而來，從背後一把抱住他，把他從護欄上拉下來。

虞明緊緊抱著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你他娘的真想死啊！」

孔蒙用力掙紮起來，虞明死也不肯撒手，兩人就這樣扭打在一起。

不相上下僵持了幾分鐘後，孔蒙因為突如其來的一陣胃疼而先敗下陣。虞明見他不再反抗，也放鬆了對他的鉗制。

「是不是我不拉你你就真打算跳下去了？！」虞明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孔蒙捂著肚子，沒心情和他吵，「你不是不管我麼？」

「我怎麼能不管你？」虞明沉默片刻，忽然把頭埋進他頸側，「對不起，孔蒙，對不起，是我把你害成這個樣子的，你要恨就恨我，別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孔蒙沒有說話，卻感覺到脖子滴了幾滴滾燙的水珠，他抬手摸了摸，心裡忽然升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

「跟我回去吧，你不想看醫生沒關係，只要你別再像今天這樣，下次我可能就沒那麼好運氣能及時攔住你了。」

「……嗯。」

虞明終於鬆開他，抬手狠狠抹了兩把眼睛，「你別再住在酒店了，收拾東西去我那裡吧。」

孔蒙轉過身看著他點點頭。

虞明笑了笑，看見他的手捂在肚子上，擔心地問道：「怎麼了？又胃疼了？」

「嗯。」

「晚上沒吃飯？」

「嗯。」

虞明看了眼時間，「快11點了，今兒就先睡在我那裡吧，我回去給你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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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重要的轉折，所以醞釀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