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雖然從小到大不缺追求的姑娘，但虞明真正確定過關係的只有一個，而且還是在上了大學之後被室友給攛掇的，談了沒兩個月，那姑娘嫌虞明不主動又沒情趣，把他甩了，從那之後虞明就沒有再交過女朋友。倒不是說受了情傷從此就不相信愛情，虞明只是覺得和姑娘談戀愛十分麻煩。

在僅有的一次戀愛中，虞明和那個姑娘做的最多就是在學校田徑場散步，偶爾拉個小手，頂多趁著天黑抱一下，接吻就不用說了，虞明天生對接吻這種體液交流有接受障礙，所以他和那姑娘愣是沒有半點進展，有次姑娘主動親了虞明的臉，虞明噁心了好幾天都沒緩過來，這也直接造成了兩個人的分手。

這次孔蒙親了他，他卻沒有以前那種噁心到吃不下飯的感覺，他以為是自己的心理障礙沒了，可等趙炅靠近他時，那種噁心的感覺又捲土重來。

難不成真應了趙炅那句話，不喜歡漂亮姑娘的正常男人是基佬？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他是基的話，怎麼會那麼抗拒趙炅？

這些問題困擾了虞明一整天，跟診查房時一直心不在焉，拿錯了好幾份病歷。老袁一點都沒客氣地就在病房裡教訓了起來，虞明這才勉強回過一點兒神來。

查完房後，虞明和趙炅、穆衫三人坐在老袁辦公室里整理病歷。

趙炅看虞明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於是開口問道，「哥們，你怎麼了？」

「沒事。」他敷衍地回了一句，掏出手機，一條簡訊都沒有。

趙炅瞥到了他的小動作，「你老盯著手機幹嘛呢？有姑娘找你？」

「哪有什麼姑娘啊？」

虞明拿過一本病歷，隨手翻了翻幾頁。

一直沒吭聲的穆衫抬起頭，看向虞明，「虞明，再過幾天就是聖誕節了，你有什麼打算沒？」

「沒有。」

穆衫眼睛亮了幾分，「我朋友送了我兩張電影票，我們那天去看電影吧，成麼？」

「成！當然成！」趙炅搶在虞明前頭回。

虞明看了看一臉希冀的穆衫，沒忍心拒絕，只好順著趙炅的話勉強點了點頭，心裡卻在想如何委婉地拒絕她才合適。

下班之後虞明跑到附近的超市裡買好菜，回公寓的路上給孔蒙打了個電話。

「你在哪兒呢？」

孔蒙的聲音與風聲摻雜在一起，「在你公寓樓下。」

「趙炅在家裡，今兒風大，你進去吧，我馬上就回來了。」

掛了電話以後，虞明加快腳步，只花了平時一半的時間就趕回了公寓。

趙炅正坐在沙發上捧腹大笑：「……虞明那小子有次穿了我沒洗的內褲，我笑了他大半個月，哈哈哈！」

一開門就聽到這段話的虞明一下子黑了臉，「再拿這件事說我就把你丫電腦上的片全刪了！」

趙炅笑了好一會才停下來，「不說了不說了……」

虞明提著菜直接走進廚房，「煮飯了沒有？」

「煮了！」趙炅在客廳應了一句。

「你丫插插頭了麼？」

「靠！老子又不是腦殘！當然插了！」

「腦殘的事你也沒少幹，」虞明從廚房探出頭來，望向坐在趙炅旁邊安安靜靜的孔蒙，「孔蒙，過來幫我一下。」

孔蒙點了點頭，跟著虞明走進廚房。

虞明脫了羽絨服，捲起袖子把買來的菜一一分好，孔蒙在一旁幫他洗菜，打打下手。

經歷了昨天那事，虞明不知道怎麼和孔蒙相處才自在，孔蒙也是個悶葫蘆，虞明不說話他絕不會主動找話。

廚房裡陷入一種異樣的沉默中，只有油在鍋里滋滋響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虞明覺得熱，手上又沾了油煙，只好回頭向孔蒙求助，「能幫我解兩粒扣子麼？勒得慌。」

孔蒙放下手裡的東西，走過去單手幫他解開襯衫最頂上的扣子。

虞明一手拿著鍋鏟，抽空看了眼低頭的孔蒙，心裡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就像是回到了剛開始那幾年，孔蒙常來他家蹭飯的時候。然而當年興高采烈跟在他後面的少年已經長成如今這副讓他心疼的模樣。

「你出去吧，這裡有我就行了。」

孔蒙「嗯」了一聲，洗幹凈手走出廚房。

二十多分鐘後，在趙炅不停的叫囂中，虞明終於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趙炅不知從哪摸出兩瓶二鍋頭，又拿來三個酒杯，一一滿上。

以趙炅在酒桌上混跡多年的功力，沒吃多少飯的孔蒙就被灌了好幾杯酒，虞明都沒來得及擋。酒一下肚，孔蒙的話也多了起來，趙炅發言時也時不時搭上幾句。

趙炅仰頭喝完一滿杯酒，砸吧砸吧嘴，指著虞明說道：「昨兒晚上這兄弟不知道抽了什麼風，非得逼我親他，等我好不容易做完心理鬥爭，眼看著就要親著的時候，嘿！這傢伙，居然說我噁心！小鄰居，你給評評理……唔……」

虞明沒等他把話說完，直接夾了一大塊肉塞進他嘴裡，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有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

孔蒙只是笑了笑，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

虞明感覺氣氛一下子詭異起來，吃飯喝酒都覺得不自在，一頓飯下來竟食不知味。趙炅心粗，桌上一大半菜都被他放進了自己肚子里，吃得直打飽嗝，「明兒，不是我說，你這手藝娶回家當媳婦正好！」

「滾你丫的！」

收拾完碗筷之後，虞明從廚房出來，只看到孔蒙一個人坐在客廳里擺弄著電視遙控器，便隨口問了一句，「趙炅呢？」

「出去了。」孔蒙停在一個記錄頻道，「說今天晚上不回來了。」

虞明走到孔蒙旁邊坐下，孔蒙酒量不佳，喝了幾杯二鍋頭便半醉半醒，盯著紀錄片看了沒幾分鐘就開始打哈欠。

虞明想起飯桌上趙炅說的話，斟酌了一會開口解釋道：「剛剛趙炅說的那事……」

「那事你忘了吧。」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的孔蒙打斷他的話，「昨天那事。」

「嗯？為什麼？」

虞明不甘心地追問了一句，他琢磨了一整天的事就這麼輕描淡寫地被揭過了？

孔蒙輕輕嘆了口氣，「別裝了，你不難受我都難受了，你明明就不喜歡男人，跟我一個同性戀在一起不覺得噁心麼？」

「我說過了，你喜不喜歡男人跟我沒關係，我不介意。」

「你是裝傻還是真的不知道？」

「……把話挑明了說行不行？」

「行，那就挑明了，」孔蒙睜開眼，目光低垂，落在衣服的紐扣上，「你不喜歡男人，為什麼當年還要接受我？」

「我……我接受你？」

「嗯。」

虞明愕然，「什麼時候？」

孔蒙抬起手用手背蓋住眼睛，「你自己心裡清楚。」

虞明真是百口莫辯，從一開始他就不知道孔蒙在說什麼。

「虞明，我越來越看不透你了。」孔蒙繼續說道，「你把我的簡訊曝光，我可以理解，可你既然討厭我，現在為什麼又要三番五次幫我？是你把我弄成這副樣子的，看到我的境遇，你應該滿意了吧？」

雖然弄不清來龍去脈，但虞明抓住了重點，「我曝光了你什麼簡訊？這和我接受你有什麼關係？」

「2010年6月9日凌晨5點的簡訊，記起來了麼？」

2010年6月9日？虞明想起來了，那是他聯考後的第一天，6月8日下午考完之後，他們班組織了一次聚會，他和同學玩了一個通宵，第二天凌晨六點多才回到家，昏天暗地睡了一天一夜之後才醒，醒了之後才發現自己放在褲子口袋裡的手機不見了。他以為手機落在了聚會的地方，懶得回去找，索性就過起了沒有手機的生活，加上孔蒙還在學校，兩人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孔蒙他手機掉了的事情，他就去畢業旅行了。等他會來時，孔蒙已經搬了家，自此兩人失去聯繫。

孔蒙一口篤定自己把他發的簡訊曝光出去，而自己的手機在之前已經丟了，這就意味著有人撿到了手機並冒充自己和孔蒙聯繫。

虞明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看到的帖子，有知情人曝光了孔蒙的高中信息，並說孔蒙從高中起就是全校出了名的同性戀。所以被曝光的簡訊里提到了孔蒙喜歡男人的事情麼？

難怪孔蒙一直對他充滿敵意。歸根結底，孔蒙之所以會落到這步田地，原因都在他身上。如果他沒有弄丟手機，或者早點告訴孔蒙他手機丟了，後來這些事就不會發生。

他從來沒想過會有一個人因為自己的過錯而差點毀掉了整個人生。

虞明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挪過去把孔蒙蓋在眼睛上的手拿下來。

孔蒙沒有睜眼，聲音卻帶了點鼻音，「我有些困了，睡一會就走。」

虞明又挪過去一點，伸手把孔蒙抱在懷裡，孔蒙愣了一下，下意識就想把虞明推開，虞明沒依，反而用了點力氣抱緊了他。

孔蒙掙扎了幾下沒成功，「你腦子是不是有病？都讓你離我遠點兒了。」

「對不起，」虞明的聲音認真而堅定，「當年的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你壓到我的手了。」

「啊？」虞明呆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啊……對不起……」

孔蒙抱著手往後縮了縮，一語雙關，「說對不起有什麼用呢？事情已經發生了。」

虞明哪裡不明白他的意思，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開口。

孔蒙站起身走到門口，「以後不要再聯繫我了。」說完便拉開門離開。

虞明沒有上去追，他還有比暫時追回孔蒙更重要的事要做。

整件事的關鍵都在五年前被曝光的簡訊上，孔蒙肯定不會告訴他，他需要自己去了解。

他忽然想起一個人——程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