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十分亂，椅子東倒西歪，幾卷膠帶和一把剪刀散落在地。

虞明走進來時孔蒙正掙扎著從地板上爬起來，虞明忙走過去扶他，剛一抓住他的手臂，孔蒙就疼得渾身發抖，用最後一點力氣推開虞明，走到床邊躺下。

「你和那人渣打架了？！」虞明坐到床沿，看到孔蒙額頭冒了一層汗，「你是不是傷著了？傷著哪兒了？」

孔蒙閉著眼睛，剛才蔣雋一椅子全砸在他左手手臂和肩膀上，他不知道具體傷到哪裡，只感覺整隻手臂痛得厲害，完全活動不了。

「我很累……」孔蒙硬生生忍住疼痛，盡量用尋常語氣和虞明說話，「你讓我一個人待會吧……」

虞明一陣無名火起，「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犟！」

而孔蒙已經無法分出心跟他爭論。虞明看著他縮成一團的樣子，既生氣又心疼，當下便起身彎腰想把孔蒙從床上抱起來，「老老實實跟我去醫院！」

孔蒙自然不會順著他，虞明剛把他的右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孔蒙便開始掙扎，不小心間又碰到了傷處，疼得他直吸氣，「疼……」

虞明就著半抱的姿勢沒有再動，「哪裡疼？」

「左手手臂……」

「怎麼傷的？」

「讓椅子給……」靠在虞明懷裡讓孔蒙感到十分不自在，虞明身上的味道和以前相比，又多了幾分成熟的意味。

一聽是被椅子砸的，虞明眼睛都紅了，「那個兔崽子！下次見到他非得把他揍個半死！」

孔蒙盯著他看了一會，忽然用右手勾住他的脖子，按著他的後腦勺往下壓的同時，仰起頭吻了上去。

原本義憤填膺的虞明在這一刻安靜下來。

孔蒙只停留幾秒就鬆開了手，從虞明懷裡退出去，背靠在床頭，看著還沒回過神的虞明道：「我跟你說過我喜歡男人吧。」

虞明有些懵，「嗯……」

「既然知道就別有事沒事往我身邊湊，我會誤會你對我有別的心思。你要是覺得我噁心就離我遠點兒，虞明，我和你已經不是同一種人了。」

燈光下的孔蒙淡漠冷靜，眉眼間早已沒了當年的稚氣。虞明聽著他說出這一番話，第一次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已經不是幾年前跟在他後邊的鄰家弟弟了。無論是性格，還是言行舉止，孔蒙都像是換了個人——讓他覺得十分陌生。他不知道孔蒙為何會前後判若兩人，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讓孔蒙諱莫如深的原因一定和他喜歡男人有關。

孔蒙說的對，他們已經不是同一種人了。

清楚地明白這一點後，虞明說不清心裡是種什麼感覺，既失落又惋惜，五味雜陳。

「想明白了麼？」孔蒙出言打破沉默，「想明白了就走吧，不要再來找我了。」

虞明心裡亂糟糟的，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和孔蒙的關係不會再回到從前，但讓他對孔蒙不管不問他卻怎麼也辦不到。於是他撒了個謊，「還沒想明白。」

這個回答有些出乎孔蒙的意料，他以為自己下了一劑猛料之後能讓虞明知難而退。

「難不成你還想待在我身邊？」看來還得下更猛的料，孔蒙打定主意，湊到虞明面前，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你可能還沒意識到，像你這樣的直男對我這種人是最具誘惑力的。」

虞明腦子「轟」的一聲炸開了，差點沒跳起來，他一把拿過孔蒙扔在床上的羽絨服，擋在兩人中間，「那什麼……你先穿好衣服，去醫院檢查了再說，我……我去外面等你。」

說完以後虞明立刻起身，一溜煙跑到門外。

孔蒙花了十幾分鐘才把左手臂塞進袖子里，帶上錢包和房卡出門時，看見虞明站在走廊盡頭，正盯著手機熒幕發獃。

孔蒙關門的聲音讓他回了神，他站起來走到電梯口，按了往下的鍵。

兩人一路緘默無話。

等孔蒙打好石膏走出診療室時，原本坐在長椅上等候的虞明已經不見人影。孔蒙沒有找他，徑直朝門口走去。

剛一走出醫院大門，孔蒙便看見虞明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抽煙。虞明抽煙的動作很生疏，每吸一口就會被煙味嗆得直咳嗽。孔蒙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過去打聲招呼。

虞明一看到孔蒙過來，忙掐滅煙，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怎麼樣？」虞明看著他打石膏的手。

「輕微骨裂而已，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虞明皺了一下眉，「打你那人叫什麼名字？」

「蔣雋。」

「以後他再來找你，你就打電話給我。」

「嗯。」

虞明沒有再說話，兀自朝前走。孔蒙有些摸不準他的想法，只好跟在他後面。

兩人沉默了十幾分鐘，最後是虞明先開了口。

「你今天找我見面，是有什麼事麼？」

「沒什麼，以後有機會再說吧。」孔蒙想起他找虞明來的目的，腦海中浮現剛才虞明抽煙的畫面，他知道虞明從來不抽煙，今天應該是第一次，虞明因為自己的話煩惱到這個地步，他忽然間有些於心不忍。

「孔蒙，」虞明放慢腳步，從口袋裡摸出一包剛開封的煙和打火機，抽出一根夾在手指間，「我仔細想了想，對於你喜歡男人這件事，我勉強能接受，所以你不用覺得我會疏遠你而故意做那些……」

說到這裡，虞明按亮打火機，準備點燃煙，孔蒙卻從他手裡搶過所有煙。

「誒……」虞明眼睜睜看著孔蒙把煙一股腦全丟進路邊的垃圾桶里，嘆了口氣，「我剛買的……」

「你知道我不喜歡煙味。」

「行，不抽，不抽，」虞明悻悻地收起打火機，「對了，你的事我都從網上看到了。」

孔蒙忽然停下腳步，「你也覺得我有那種病麼？」

「沒，我相信你。」虞明對他笑了笑，「我們倆還是朋友對吧？」

孔蒙低著頭沒有否認，「嗯……你覺得是就是。」

「那你把酒店的房退了，跟我一起住吧。」

「……」

虞明見他遲遲不回話，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尤其是在孔蒙說了「你這樣的直男對我這種人是最具誘惑力」這句話的前提下。

於是他趕緊解釋，「我是看你手傷了，一個人住怕不方便，沒別的意思。」

「不用了，我一個人可以。」

提議被拒絕，虞明看上去有點兒失望，「那我有時間就過去看你。」

虞明將孔蒙送回酒店，站在房間門口時隨意往裡望了一眼，看見了木炭和不鏽鋼盆，隨口問道：「你買木炭幹什麼？」

孔蒙臉色變了變，「房間里太冷了。」

虞明不疑有他，囑咐了一句，「那你記得開窗透氣。」

「嗯，知道了。」

「你早點休息，我先回去了。」虞明看了眼孔蒙打了石膏的手，「對了，明天晚上有空麼？」

孔蒙點點頭。

「去我那裡吃頓飯，」想了想，擔心孔蒙不喜歡外人，又補充了一句，「只有我和趙炅。」

「……好。」

虞明回到公寓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趙炅正東倒西歪地躺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虞明一進門，趙炅便一把扔開遙控器，趴在沙發背上看著虞明，問：「哥們，你今兒晚上發的信息是怎麼個意思啊？」

「你就當我腦子抽了吧。」

「哪能啊，」趙炅嘿嘿笑了兩聲，「你給我解釋解釋，什麼叫做『如果我是同性戀，你還會不會把我當朋友』？怎麼著？你喜歡上一個男人了？」

虞明換好拖鞋坐到趙炅旁邊，隨手拿過一個抱枕朝趙炅扔過去，「別管我是不是喜歡男人，你就說會不會吧？」

趙炅穩穩接住抱枕，「當然會啊，不就是喜歡男人麼？多大點事兒，真愛不分性別。」

「你怎麼這麼看得開啊？」

「家裡有個妹妹就好這一口，」趙炅賤兮兮地湊過去，「難怪你不喜歡穆衫，跟我說說，哪個男人入你的眼了？」

「我說了，我不喜歡男人，是我一個朋友……」

趙炅擺擺手，一副瞭然於胸的神情，「行了，兄弟，我都懂。」

虞明懶得再爭辯，從他手裡搶過遙控器，從第一個台換到最後一個，又從最後一個換到第一個，來來回回換了幾次。

趙炅終於看不過去了，「不是我說，哥們，有氣別對電視發啊。」

虞明索性放下遙控器，轉過身體與趙炅面對面坐著。趙炅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看我幹什麼？難不成你看上的男人是我？別啊，哥們，你再好好想想，我可是家裡獨子，以後要傳宗接代的……」

虞明懶得聽他胡扯，直接打斷他的話，「你親我一下試試。」

「什麼？！」趙炅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前兩天才掏過耳朵啊……」

「我讓你親我一下。」

「兄弟，不不不，虞明，你冷靜一下，我可是你室友啊，兔子餓了還不吃窩邊草呢！」

虞明差點沒呼他一巴掌，「讓你親就親，廢話那麼多！」

「哦……」

趙炅迫於虞明的淫威，只好咬緊牙關苦著臉朝虞明湊過去，可等他離虞明還有十厘米的距離時，虞明就一把推開他的頭，往後挪了老遠，「噁心死我了！」

「是你讓我親你的！這會又說我噁心！」趙炅簡直要拍案而起，「虞明！你這人太沒良心了！我都為你彎了！」

而虞明完全沒理會暴走的趙炅，自顧自走進自己卧室，撲到床上，把整張臉埋進被子里。

真是奇了怪了，一看到趙炅要親他，他就噁心到不行，可為什麼先前在酒店時，孔蒙親了他，他心裡沒一丁點噁心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