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蒙站在窗前看著大雪下了一整夜，直到天色隱隱透出一絲光亮才緩緩回過神，他動了動僵硬的脖子，走到床邊拿起前幾天買來的信紙和筆，隨後坐到桌旁，攤開信紙，寫下兩個字。

「遺書。」

他握著筆握了許久，卻不知道怎麼下筆。孤單太久，他早已沒了任何朋友，若說心裡還有點執念，那便是他想找虞明問清楚——他為什麼要騙自己？既然不喜歡自己，為什麼還要接受？接受了難道不代表他也對自己有感覺麼？就算是他覺得自己噁心想捉弄自己，念在曾經是朋友的份上，他何必要做的這麼絕？

這些問題在他心裡積留了幾年，想問的太多，反而不知從何問起。

水銀在睡夢中感到口渴難耐，於是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望著周圍陌生的環境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她拿起床頭的一瓶水咕咚咕咚喝掉半瓶，這才注意到伏在桌上的孔蒙。

她輕手輕腳地下床，朝他走去。

孔蒙聽到聲響，回過頭來，「怎麼醒了？」

「口渴，」水銀尷尬地摸了摸頭，「你一夜都沒睡嗎？」

孔蒙收好筆，「在想一些事情。」

水銀搬過來一把椅子，坐到孔蒙旁邊，瞥了一眼仍攤開的信紙，「你就開始寫遺書了嗎？我還沒想好呢……」

「沒想好就先不要寫吧，我覺得你還有活下去的必要。」孔蒙對她笑了笑。

水銀看到他的遺書後，心裡確實生出了退縮之意，她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目光，飽含歉意地說道：「對不起，我……」

孔蒙搖搖頭，表示不介意，轉而看向熟睡中的臭水溝和蚯蚓噬心兩人，「不止是你，我希望你們三個人都能好好活著，他們年紀還小，再怎麼也應該多撐幾年，若實在像我這樣，生活毫無希望可言，再尋解脫。」

「我會盡量勸勸他們倆個的。」水銀心裡像壓了塊石頭，「我記得你前段時間說過你找到以前那個人了，怎麼樣？問清楚了麼？」

「沒有。」

「你還恨他麼？」

孔蒙想了很久，給出了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大約是恨的吧。」

末了又補充了一句，「他本質不壞，不應該稀里糊塗跟著我一起死。」

水銀盯著他看了一會，忽然笑著說道：「你這個樣子太讓人動心了，要不你別死了，我們倆湊在一起過日子吧。」

孔蒙聽後明顯愣住了，水銀笑吟吟地望著他，也不催促。

隔了幾分鐘，孔蒙才支支吾吾地拒絕了她，「我喜歡男的……」

「沒關係啊，」水銀似乎料到他會這麼說，早就想好了應對的詞，「得到你的人就夠了。」

孔蒙窘迫地移開視線，「我……」

水銀笑出聲，「哈哈哈，跟你開玩笑的。」

這麼一鬧之後，孔蒙覺得心裡輕鬆不少，「好了，你繼續去睡吧，我要寫些東西。」

水銀知道他說的是遺書，便順著他的話打了個哈欠，站起來伸伸懶腰，「那我去了。」

水銀走開之後，孔蒙看了眼已完全亮起來的天色，拿起手機給虞明發了條信息。

「今天晚上有空麼？來我這裡見個面吧。」

正跟在老袁後邊查房的虞明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振動了幾下，拿出來時熒幕上彈出一個信息框。

「今天晚上有空麼？來我這裡見個面吧。」站在一旁的趙炅瞥了一眼，把信息內容念了出來，「哥們，看不出來啊，這是哪個姑娘約你？」

虞明看到發件人是孔蒙後有些驚訝，這小子每次見到他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平時一點兒聯繫都沒有，今天怎麼主動找他了？

他打開手機回道：我六點下班，一起吃晚飯？

孔蒙很快回了信息：不用了，你吃完再過來。

虞明回了一句「好」便收起手機放回口袋，一旁把所有過程都盡收眼底的趙炅攬住虞明的肩膀，陰陽怪氣地說：「你今晚是不是不回來了？」

正記錄病情的穆衫回頭看了兩人一眼，目光落在虞明身上。

「滿腦子污穢思想。」虞明拿開趙炅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是孔蒙，不是姑娘。」

「那個小不點還挺對我胃口，什麼時候把他叫到家裡吃頓飯唄？」

虞明點頭應下，心裡卻在想孔蒙為什麼忽然要見他，這個問題一直到下班都沒思考出什麼苗頭。

臨近中午時，水銀、臭水溝和蚯蚓噬心三人才離開酒店，孔蒙在他們走後開始整理東西。

一箱子從網上買來的優質燒烤木炭。十卷大號透明膠帶。三個不鏽鋼盆。一把新剪刀。一盒安眠藥。

他花了三四個小時用膠帶把浴室除門以外的所有縫隙貼上，拿盆裝一部分木炭，灑上一點昨天剩下的白酒，點燃後放到浴室里，關上浴室門迅速用裁好的膠帶從門外把縫隙封住。等待一個小時之後，他撕開浴室門上的膠帶，推門進去時便感覺到呼吸困難，事實證明這種方法可行。

為了防止虞明過來時發現他的自殺意圖，他又用了半個小時把浴室里貼的膠帶全撕下來，打開房間內所有窗戶通氣，並藏好木炭和鐵盆。

他提前在一杯水裡放了三片安眠藥，等藥片溶解後看了一眼時間，七點過十分，虞明應該快要來了。

這樣想著時，敲門聲忽然響起。

他走過去打開門，「進……」

話音剛出，孔蒙卻變了臉色，迅速把開到一半的門重新關上。

蔣雋靈活地從縫隙中硬生生擠了進來，順手將門關上並反鎖。

孔蒙下意識退後幾步，蔣雋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一臉玩味地看著他，說：「終於抓到你了。」

見到來人是蔣雋時孔蒙著實有些慌了，但隔幾秒後便鎮定下來，這是他的主場，諒蔣雋也不敢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你來幹什麼？」

「來找你溫存溫存。」

蔣雋嬉皮笑臉地把孔蒙半拉半扯按到床邊坐下，然後伸手拔掉床頭的電話線，「這會兒你就能安心跟我說話了。」

孔蒙掙扎了幾下，但蔣雋攥得太緊，他心知自己打不過他，便暫時放棄了反抗，「嗯，說什麼？」

蔣雋挑了挑眉，一臉意外的神情，「難得見你這麼乖，怎麼轉性了？」

「你要說什麼？快說吧。」孔蒙用另外一隻手悄悄摸了摸口袋，美工刀不在。

蔣雋伸手捏住孔蒙的下巴，盯著他的臉仔細打量了一會，「嘖」了一聲，「瞧這模樣，長得真好看，越看越是我的菜。」說著便吻了過來。

孔蒙側頭躲開，用手抵住他的肩膀，平靜地說：「你不怕我有病麼？」

「艾滋病？」蔣雋湊到他耳邊笑了笑，「我知道得病的那人是誰，你用不著拿這個理由來騙我，我對你的興趣遠不止你想的那些。」

「為什麼對我感興趣？」孔蒙借著躲開蔣雋的動作，把身體往後仰，手順勢摸進被子里，摸到了之前他扔在床上的剪刀和膠帶。

「起初我是想看看那個背黑鍋的人到底是副什麼德行，後來覺得你性子挺烈，玩起來應該不錯。」

孔蒙不動聲色地將膠帶撕開一個角，捏在手指間，他看著越靠越近的蔣雋，忽然展顏一笑。

蔣雋被這個笑容晃到眼，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

孔蒙抓住這個時機，飛快地掙開被蔣雋扣著的手，拿起剪刀狠狠朝他肩膀上刺去。

蔣雋沒料到孔蒙會突然來這手，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剪刀，痛得他直吸冷氣。孔蒙迅速撕開膠帶，把蔣雋的兩隻手反綁到身後，用膠帶一圈一圈使勁固定。

等蔣雋反應過來時，孔蒙已經衝到桌子旁拿起了美工刀。

怒不可遏的蔣雋一腳踢翻面前的椅子，想動動手腕，卻發現手腕已被膠帶牢牢粘住，他冷笑著看向孔蒙，說：「我還以為你轉性了，沒想到還是這麼烈。」

孔蒙安靜地看著正努力掙脫束縛的蔣雋，「我不過是想創造一個平等交流的機會。既然你對我感興趣，行，我就告訴你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孔蒙繞過蔣雋，從堆放行李箱的角落裡拖出來一個紙箱，打開箱子指著裡面說：「這是木炭。」走進浴室，拿出來三個不鏽鋼盆和剩下的幾卷透明膠帶，又從床頭抽屜里取出一盒藥，在蔣雋眼前晃了晃，「安眠藥，現在知道我想做什麼了麼？」

蔣雋起初摸不清孔蒙讓他看這些東西的目的，直到孔蒙拿出安眠藥，他的臉色終於從憤怒轉成了恐懼。

「實話和你說吧，」孔蒙把蔣雋之前踢翻的椅子扶起來，放到蔣雋面前，自己則搬來另一把椅子坐下，「今天我打算自殺的，既然你撞到槍口上來了，我也不介意多帶一個人走。反正你對我有興趣，不是麼？」

蔣雋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你他媽就是個瘋子！」

孔蒙無所謂地聳聳肩，「瘋子又如何？你最後還不是要跟瘋子一起死？」

「我他媽不想跟你一起死！「蔣雋忌憚地看著孔蒙手裡的美工刀，「放我走！」

「讓你走可以，以後別再來騷擾我。」

「好！」蔣雋答應得十分爽快，他何必為了這一隻難以馴服的獵物搭上自己的小命。

孔蒙見他應下了，便走上前用美工刀劃開他手上的膠帶。蔣雋得了自由，扭了扭手腕，迅速變臉，抄起面前的椅子，狠狠朝孔蒙身上砸去，一聲悶響過後，只來得及護住頭的孔蒙應聲倒地。

「讓你他媽的用剪刀扎我！老子騷擾你是看得起你！」

蔣雋砸了一椅子之後仍覺得不解氣，又抄起另外一把，這時一陣敲門聲響起，伴著虞明的聲音，「孔蒙，是我。」

因為劇痛而蜷縮在地上的孔蒙完全發不出聲音。

蔣雋的怒氣逐漸平復了一些，人已經打了，他再待下去也沒什麼好處，於是他給孔蒙補了一腳後，打開房門，看也不看虞明就揚長而去。

虞明看到出來的人是蔣雋時，心裡驀的一沉，房間里的孔蒙沒有任何聲響，這讓他感到十分不安，他忍住想追上去暴揍蔣雋一頓的衝動，走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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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