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雋這個人，孔蒙以前略有耳聞，據說是個十足的紈絝子弟，揮霍錢財自然不在話下，更為人所知的卻是他男女通吃，不但和學校里數得上名號的漂亮女生曖昧不清，而且對男生也有染指，孔蒙這種長相清秀又弱不經風的類型最得他歡心。

孔蒙雖然性格孤僻，消息卻不閉塞，以前還住在宿舍時，鄧軼幾人就經常把蔣雋的「光輝」事跡掛在嘴邊。所以當孔蒙見到蔣雋時，他心裡升起的恐懼遠遠大過了他對於蔣雋的厭惡。

蔣雋行事囂張，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只要是他看上的，無論男女，總會被他弄到手。

而孔蒙打心眼裡不願意接受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實，這幾年他一直刻意遠離那個圈子，不想和那些人扯上半點關係，可如今蔣雋主動找上門，他也不知怎麼做才能讓蔣雋打消那份心思，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蔣雋經過了今天這件事後能知難而退。

說來也可笑，當他直面蔣雋時，陪他度過許多煎熬時刻的美工刀都沒能給他一絲安全感。

這一夜又是無眠，直到清晨才睡過去，中午時睡眠極淺的孔蒙被走廊里的聲響弄醒，幾次輾轉後便再也沒了睡意，索性從床上爬了起來。

孔蒙站在浴室鏡子前，下巴上一圈青色的鬍渣和厚重的黑眼圈讓他顯得十分憔悴，黑色毛衣下單薄的鎖骨更為他添了一分瘦弱無助的感覺。

他簡單梳洗一番，換上衣服出了門。

省醫科大附一神經內科。

鄧醫生看著對面顯得十分拘謹的男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開始問話：「你哪裡不舒服嗎？」

男生神情疲憊，卻仍然緊繃著背部，「我……我最近失眠，一直沒休息好……」

「這種狀態持續多久了？」眼前這人的精神狀態和不修邊幅的外貌讓鄧醫生心裡有了判斷。

「斷斷續續大概有…有……」男生皺著眉頭思索，顯得十分費力，「三四個月吧，我自己也數不清了。」

「平時是很難入睡嗎？還是做很多夢，睡眠淺，很容易被吵醒？」

「我一般要到凌晨四五點才能睡著，稍微有點兒聲音就會醒，夢也很多，醒了之後就會很累。」

鄧醫生擰開筆蓋，低頭在病歷上寫了起來，「除了失眠，還有其他癥狀嗎？」

男生支支吾吾，「我……我……」

鄧醫生對他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沒關係，說吧。」

「最近心情不怎麼好，嗯……吃的也不多，事情也忘得很快，記不住東西。」男生的十指反覆交握與鬆開，雙腿不自覺地在抖動，「我最近要期末考了，所以……」

鄧醫生瞧了一眼有些坐立不安的男生，「可以告訴我你失眠的原因嗎？」

男生很猶豫，囁嗕著開口：「從小我爸媽就離婚了，我一直跟著我爸生活，可最近他……去世了……所以我……」說到這裡的時候，男生抬起手一下一下啃著指甲。

「我明白了，」鄧醫生把他的動作盡收眼底，「我看你還有些焦慮，心情抑鬱、食慾不佳、健忘這些都是失眠的常見癥狀，我先給你開點藥，一個星期後你再來我這裡複診，知道了嗎？」

男生點了點頭。

鄧醫生迅速開好藥單，遞給男生，「去二樓付錢取藥就行了。對了，我建議你去看一下心理醫生，你現在的狀態並不是很好，有專業的人幫著開導比你一個人熬著強。」

男生接過單子，對醫生露出了略顯局促的笑容，「謝謝。」

男生走出去之後徑直去了二樓劃價取藥。拿好藥之後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打開袋子看到裡面有一盒艾司唑侖片，不禁笑了笑。

計劃第一步總算達成，也不枉費他半真半假地演了一場戲。

孔蒙收拾好藥，站起身準備離開，卻迎面撞上了虞明和穆衫。

虞明一眼便看到了孔蒙，忙走過來，有些驚訝地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孔蒙看了一眼跟在虞明身旁的穆衫，「看病。」

虞明瞥了瞥他拎在手上的袋子，「是胃炎嗎？」

「嗯。」孔蒙順水推舟地應了下來，「沒事我就先走了。」

虞明欲言又止，猶豫間孔蒙的背影已經漸行漸遠。穆衫拉了拉他的胳膊，說：「走吧，老袁還在等我們。」

雖然他很想找孔蒙問個清楚，但現在顯然不是時候，虞明強壓下心裡的疑問，跟著穆衫走了。

然而接連幾天，他都沒能空出時間。老袁因為家裡有急事請了假，所以他和趙炅、穆衫三個半吊子替下了老袁大部分工作，趙炅是個能偷懶就偷懶的人，穆衫又是個女生，所以虞明包攬了老袁所有的晚班，熬了幾晚後終於撐不住感冒了，好不容易等到老袁回來，立馬請了病假。

老袁可不像虞明那麼仁慈主動攬工作，他把虞明的那份全丟給了趙炅，壓榨得他在虞明面前直抱怨。

轉眼就到了周二，這一天從早上開始，趙炅就忙得團團轉，抓緊時間把自己那份工作做完後，跟老袁請了半天假。

這天是他女朋友紀優的生日，晚上請了雙方的朋友吃飯慶生，在這之前，他還要花一下午的時間陪紀優逛街。

「哥哥這錢包啊，」趙炅一臉心疼地抱著他的錢包，「馬上就要陣亡了！」

穆衫打趣道：「紀優這朵好白菜都被你這頭豬拱了，你連這點錢都捨不得花啊。」

虞明毫不客氣地把趙炅掃地出門，「行了，別在這裡鬼哭狼嚎，麻溜兒滾。」

虞明順手關上辦公室的門，趙炅在門外重重「哼」了一聲，「你們這群白眼狼！」說完便抖抖衣領走了。

穆衫看向虞明，說：「你準備送什麼禮物？不會真是那什麼吧？」

「我哪是那麼齷齪的人啊，」虞明笑了笑，「等會下班之後我要去百貨商場一趟，到時候再決定送什麼。」

「我也還沒買，一起去吧。」

虞明沒有拒絕，得到他肯定回答的穆衫則心情大好。

下班後虞明和穆衫兩人先去了百貨商場，各自買好禮物後直接去了吃飯的地方，趙炅和紀優早已經點好菜坐在包廂里等他們。

虞明和穆衫一進去，就有不少認識他們倆的人起鬨。

趙炅看著兩人手上分別拿著禮物，說：「你們倆可真見外，一家人送什麼雙份禮啊。」

穆衫絲毫沒忸怩，笑罵道：「送兩份禮你還不樂意了是吧！」

虞明把禮物遞給紀優，紀優笑著說了聲「謝謝」，招呼兩人坐。穆衫自然挨著紀優坐下，虞明卻繞到後面，坐到了趙炅旁邊。

趙炅看了眼和紀優笑成一片的穆衫，湊到虞明面前，小聲地說：「你們倆怎麼看著貌合神離啊？」

「別瞎撮合了，我對她沒那意思。」

「這麼漂亮的妞你都看不上？」趙炅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你是不是有隱疾啊？聽兄弟一句勸，那種病還是早點治療為好，別耽誤了你一輩子的福祉。」

虞明在桌子下狠狠踢了他一腳，「你這狗嘴裡什麼時候能吐出象牙來！」

「正常男人怎麼可能不喜歡漂亮妞啊！除非你是基！」

「……」

虞明忍住呼他一巴掌的衝動，轉頭看向紀優，隨口問道：「紀優，你不是有個雙胞胎妹妹麼？怎麼沒一起過生日？」

「快別提她了，她愛跟誰過就跟誰過，我可管不著。」紀優臉上閃過一絲厭惡，主動岔開話題，「人差不多到齊了，開始吃吧。」

這一頓飯吃了將近兩個小時，酒足飯飽的眾人吵著鬧著轉移陣地。虞明在飯桌上灌了不少酒，後來又被趙炅半拉半扯地帶去了KTV，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震得他越加頭昏腦漲，趁著眾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來。

冬天的風像夾了刀子，割得臉上生疼。虞明在風口站了好幾分鐘，酒勁才慢慢下去。

拿出手機一看，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他走到附近一家便利商店裡，買了瓶水，付錢的時候目光瞥到了旁邊貨架上放著的麵包，忽然想起了孔蒙。

他拿著水在商店外的長椅坐下，開始給孔蒙打電話。起初打了好幾次都被孔蒙掛斷，虞明被氣樂了，索性跟他杠到底。

打到二十多次的時候，孔蒙終於忍無可忍地接了電話，「你想幹什麼？！」

「你小子終於肯接電話了，」虞明忽略對方怒氣沖沖的語氣，「你在哪兒？我過去找你。」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我在宿舍。」

「你當我這麼好騙呢，快說你在哪裡。」

「……這個不用你管。」

孔蒙拎著一袋東西從超市出來，剛轉過一個街角就遠遠看見蔣雋一群人朝他這邊走過來。他忙轉身，拐進另一條路，虞明還在不依不饒地追問他在哪裡。

他壓低聲音說了一句「我先掛了」，正欲掛斷電話就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蔣雋的聲音。

「怎麼著？想躲我？」

耳尖的虞明透過手機聽到了蔣雋的話，立刻問道：「你丫是不是有麻煩了？」

孔蒙轉身，站在原地看著正朝自己走來的蔣雋一行人，衡量一下周圍地形和對方數量後，知道自己全身而退的幾率不大。在蔣雋和虞明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相比起被蔣雋噁心，他寧願面對虞明。

「在上上次我們見面的地方，等你五分鐘。」

孔蒙說完後便果斷掛掉電話。察覺到不妙的虞明立刻起身，直奔目的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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