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明和孔蒙曾經是兩年的樓上樓下的鄰居。

因為孔蒙父親工作的原因，孔蒙時常搬家，經常變動，那一次正好搬到了虞明家所在的工廠大院。兩家熟絡之後，孔蒙才知道虞明和他同在市一中，他念高一，虞明則是高三。彼時孔蒙的性格還算開朗，長期的搬家讓他很快就適應了工廠大院的生活，好幾次上學放學他都能碰見虞明，久而久之，兩人便約好一起。

虞明是個典型的優等生，成績優異，生活作風好，人長得高瘦清俊，一點兒都不像讀書讀到死的書獃子，也沒有清高得瞧不起所有人，相反的，他活躍在學校各個場合與組織，幾乎沒有人對他印象不好，所以學校里追他的女生一大把。孔蒙去虞明班上找他時，總能看見教室外面聚在一起圍觀的女生。

孔蒙的爸爸忙於工作，時常加班不回，孔蒙不喜歡一個人待著，有時候跑到外面，有時候就拿上作業去樓上找虞明。這麼幾次下來，虞明的媽媽也摸清了孔蒙爸爸加班的規律，每次做好了飯就會讓虞明把孔蒙喊到家裡來。兩人關係突飛猛進就是在這個時候。

虞明和孔蒙的性格十分合得來，在一起時永遠有聊不完的話題，這種情同手足的關係一直維持到虞明高中畢業。虞明考到了外省，孔蒙隨後出了事，從此斷了一切聯繫。

時隔多年重逢，虞明看著判若兩人的孔蒙頗有感慨，當年跟在他身邊嘰嘰喳喳不停的人如今變得沉默寡言。時間會磨平人尖銳的性子，卻不會改變本心，他很好奇，在分別的五年裡，孔蒙究竟經歷過什麼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這種好奇心在他看到孔蒙手臂上的傷疤時達到頂峰。

虞明沒有直接開口問，他們倆的關係不復如初，孔蒙不會輕易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一個失聯五年的朋友。他把疑問深深壓在心底，翻了個身裝睡，孔蒙輕手輕腳爬上床之後再也沒有其他動靜，他豎著耳朵聽了一會，才勉強在一片寂靜中分辨出孔蒙的呼吸聲，後來架不住睡意，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的時候是六點半，虞明看了眼身旁縮成一團的孔蒙，沒有叫醒他，翻身穿衣起床，一出卧室門就碰見剛通宵回來的趙炅。

趙炅頂著一頭油膩的頭髮，跟虞明打了聲招呼：「早啊。」

虞明聞到他身上載來一股網吧獨有的氣味，嫌惡地捂住鼻子，指著浴室說：「洗了澡再跟我說話。」

「嘿嘿，」趙炅笑嘻嘻湊到虞明面前，故意抖了抖衣服，「怎麼樣，哥們是不是特有男人味？是不是渾身散發著雄性荷爾蒙？」

「荷你大爺，」虞明罵了一聲，想起孔蒙還在房裡睡覺，「說話小點聲，我朋友沒起呢。」

趙炅瞬間來了勁，擠眉弄眼地看著虞明，說：「喲，看你這春風滿面的樣子，昨兒晚上肯定很享受吧。兄弟，你可不厚道啊，趁著我不在就金屋藏嬌，快告訴哥們，是哪個姑娘？是不是穆……」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趙炅看到穿著虞明衣服的孔蒙正睡眼朦朧地站在虞明卧室門口，「啊哦」一聲，接著道：「原來是金屋藏漢……」

虞明往趙炅腦袋上招呼了一巴掌，轉而對孔蒙說：「你怎麼起來了？」

孔蒙看起來有些拘謹，「睡不著了……」

虞明指著趙炅，介紹道：「這是我室友，趙炅，」又沖孔蒙抬了抬下巴，「這是我以前的鄰居，孔蒙。」

趙炅抓了抓頭髮，朝孔蒙伸出手，笑著說：「嘿，哥們先前說的話不要放在心上。」

孔蒙看著他油膩的頭髮，有些猶豫地伸出手虛握了一下他的手指，「嗯。」

虞明推了趙炅一把，「你這是想熏死誰啊？趕緊去洗澡！」說著朝廚房走去，「孔蒙，你要是還困就再睡會兒，我去做早飯。」

孔蒙看了一眼邊走邊脫衣服的趙炅，轉身走進卧室。

十幾分鐘後，虞明端著兩大碗面從廚房出來，趙炅已經神清氣爽地在桌子旁坐下，旁邊是穿戴整齊的孔蒙。

趙炅一聞到香味就綳不住了，「快快快！哥們的肚子早已饑渴難耐！」

虞明無視他，在孔蒙面前放了一碗，自己則走到對面坐下，「自己動手……」

趙炅順口就接了下來，「豐衣足食！」說完一拍桌子站起來朝廚房走去，「你丫的就是偏心！」

孔蒙看了看虞明，沒有動筷。虞明朝他擺擺手，說：「別管他，吃你的，他這人就是不能慣著，不然就會蹬鼻子上臉。」

「兄弟，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趙炅從廚房出來，正好聽到這句話，「臉是誰？我可從來沒上過。」

孔蒙正吃著面，被趙炅一句話嗆到了，猛地咳嗽起來。

趙炅嘿嘿笑了兩聲，走到孔蒙身邊騰出一隻手拍他的背幫他順氣，說：「小夥子，沒看出來你也挺黃暴的啊。」

孔蒙好不容易順了氣，憋紅臉尷尬地看了看趙炅和虞明兩人，「我……」

趙炅一副「我懂你」的模樣，「小夥子，有前途，以後跟著哥們混。」

吃完早飯後，虞明回卧室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趙炅打著哈欠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兄弟，今兒個早班幫哥們看著點，我補個覺就過去了。」

虞明點點頭，看向孔蒙和他的行李，「走吧，還有點時間，我送你回學校。」

孔蒙剛想拒絕，虞明早他一步，拎起行李就出了門。

距離校門口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孔蒙怕碰上認識他的人，不敢再往前走，於是停下來：「送到這裡就可以了，你不是要上早班麼？」

虞明點點頭，「行，那你自己進去吧，我改天再和你聯繫。」說完對他笑了笑，揮揮手轉身。走了沒幾步，他忽然記起孔蒙手上的傷，又回過頭，「對了，我看你似乎心情不大好，有什麼事別悶在心裡，找室友喝個酒什麼的總比你一個人待著好，再不濟你找我和趙炅也可以。」

孔蒙想起昨晚在寢室的事，心裡冷笑一聲，找他們喝酒？

「好，我會的。」孔蒙擠出一絲笑容，這個笑讓他胃裡一陣翻騰，「你快去吧，不然要遲到了。」

虞明這才放心地走了。

孔蒙等他走遠，戴上羽絨服的帽子，把拉鏈拉到頂，遮住半邊臉後才拖著行李箱朝學校走去。

到宿舍樓下後孔蒙並沒有直接上去，在附近隨便找了個長椅坐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七點過十分，鄧軼他們還沒起床，他不想一清早就給自己找不痛快，他們肯定也不想看見自己。

下過雨的早晨十分冷，寒風從掉光了樹葉的枝椏間穿過。

孔蒙拿著手機發了將近一個小時的呆，在他感覺全身都要被凍僵時，八點的上課鈴聲終於響起。他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又在原地等了二十多分鐘後才拖著行李箱走進宿舍樓。

宿舍里沒人，孔蒙鬆了一口氣，關上門，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他的東西不多，衣服放在之前的行李箱，所有雜物和課本則全部塞進了另外一隻沒被他們扔出來的箱子里，至於床上的被褥床單，他帶不走也不想帶，隨他們怎麼辦吧，扔了就扔了。

孔蒙收拾東西的速度很快，不出二十分鐘便收拾妥當，他把宿舍鑰匙放在桌上，然後吃力地拎起兩個行李箱關門下樓。

他沒有去上課，因為他知道那些人會用什麼樣的眼神看他，厭惡、反感、憎恨，甚至是憐憫，他受夠了。

出校門左拐兩百多米有一個十字路口，孔蒙迷茫地站在路邊，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等了十幾個紅綠燈後，他嘆了口氣，拿出手機發了條信息。

「我沒錢了。」

過了一兩分鐘，他的手機振動幾下，提示收到一條簡訊，是銀行卡進賬通知，他看著小數點前的四個零，自嘲地笑了一聲，隨後便拎起行李箱朝對面一家酒店走去。

他想，大概沒人會比他更了解「眾叛親離」「喪家之犬」這八個字的含義了讓他。

入住時他特地選了一間最高樓層的房，站在落地窗前就能俯視整個醫科大，開闊的視野多少會讓他的心情好一些。把行李箱放置好後，他在床邊坐下，開始考慮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

在死之前，他一定要親口問問那個人，為什麼要讓他陷入如此境地。

大抵是命運憐憫他，在他一心求死的時候，親手將那個人送到了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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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半個月才更新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