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這天，省醫科大學的貼吧里出現一條置頂的帖子，帖子名為「噁心！我們學校居然有艾滋病患者！」，大體內容如下：

「近來學校為了迴響「零艾滋」，特地給全校同學進行了一次體檢，樓主恰好認識校醫院的人，他偷偷告訴樓主，這次體檢的人里有個人被查出有艾滋病！樓主聽到的時候整個人都驚呆了！為了不讓不知情的同學感染到，樓主特地將知道的信息告訴大家：男性！大三！同性戀！大家若有懷疑的對象，還請私信告知樓主，樓主還不想染上艾滋病T^T！」

帖子熱度很高，在發出的半個小時內被人工置頂，底下的回覆一條接一條，目接不暇。

「天吶！艾滋病！還是同性戀！這個世界怎麼這麼髒了！」

「得艾滋的這位仁兄，你搞基就搞基，我也不說什麼了，但麻煩你下次被人操的時候讓他帶套好嗎？你爽是爽了，可害的是我們！」

「同性戀就應該被燒死！」

「我就是大三的啊，那死同性戀不會就是我的同學吧？啊啊啊……我要告訴我同學！」

……

「咦，樓主說的這三條信息好像我們系的一個人啊。」

「樓上，是誰？！」

「樓上的樓上，你說的莫不是臨床一班的孔蒙？據我所知，他前段時間剛被曝光是同性戀誒，我有朋友在臨床一班，她說孔蒙這人性格古怪得很，在他們班特別不合群，幹什麼都是一個人，連班級活動都不參加，人長得瘦瘦弱弱，身上穿得可都是名牌，看他那樣也不像個富二代，你們說他是不是出去賣的啊？嘻嘻，現在那些老男人不就好他那一口嗎？」

「原來是出去賣的主，難怪會得艾滋病了！」

……

輿論走向自此偏向孔蒙，很快就有好事的人人肉出孔蒙的全部信息並重新開了一個標題為「艾滋病患者的詳細信息，速入！」的帖子：

姓名：孔蒙

性別：男

年齡：21歲

愛好：同性戀

所屬班級：13級臨床醫學一班

畢業高中：本市一中

身高體重與家庭情況不詳，下附一張軍訓時的照片，唯一沒有打馬賽克的人就是他，大家記住這張臉，千萬不要染上艾滋病！

此貼一出，眾人紛紛轉移戰場，聲勢愈演愈烈，許多知情者跟帖曝光孔蒙的各種信息，更有甚者自稱是孔蒙的高中同學，言明孔蒙「從高中起就是學校出了名的同性戀，就連他的幾個兄弟都覺得他噁心，跟他劃清了界限。」

短短幾個小時內，孔蒙這個名字就以一種超乎想像的速度傳遍了整個學校，人人都知道他就是學校里唯一染上艾滋病的人，唯恐避之不及。

孔蒙從來不逛學校貼吧，所以對這件事毫不知情，當他回宿舍時，宿舍樓里無數道停在他身上的目光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沒有放在心上，他以為那隻是他被曝光是同性戀後的餘波。他走到四樓，在樓梯口遠遠便看見一大群人圍在自己宿舍門口。

隨著他走近，人群開始騷動起來，自動分開讓出一條路。

孔蒙看著這架勢，心裡咯噔一下，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這時人群里出現一個聲音，「操！別擠！老子都快碰到他了！老子可不想染病！」

孔蒙皺了皺眉，他雖然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他知道是沖著他來的。

堵在宿舍門口的鄧軼雙手抱胸，嘴裡叼著一根煙，開門見山地說：「孔蒙，你別住在這裡了。」

孔蒙不明所以，「為什麼？」因為他是同性戀？

一旁嬉皮笑臉的羅雲潛接下話，「這事就不用哥幾個明說吧，說實話，哥幾個一想起跟你這麼一個有病的人住了三年，就覺得心裡瘮的慌，別再害哥幾個了，行不行？」

「我有病？」

鄧軼一臉的不耐煩，「行了行了，別他媽給我裝傻，你有病你自己不知道？非得要我說出口？念在同學三年的份上，我今天給你留個面子，你自己收拾東西走吧。」

孔蒙也火氣上頭，杵在門口一動不動，說：「你讓我走我就走？我是同性戀怎麼了？我有看上你們中的誰嗎？！」

「是是是，你看不上我們，」鄧軼陰陽怪氣地回道，「你那金貴的屁股可不是我們這種窮逼能看的，你說你，這麼欲求不滿，被多少人上過了？這下可好，染上病了吧。我們可沒錢看病，你還是帶著你的病找其他男人去吧，看看他們願不願意給你治。」

孔蒙聽出了一絲苗頭，「你們從哪聽說我有病？」

圍觀人群里發出一聲嗤笑，「裝什麼清高？學校貼吧里已經有人曝光了，你敢說那不是你麼？」

立刻就有人跟著起鬨。

「滾出這棟樓！」

孔蒙被人團團圍住，他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也不明白他不過是同性戀，為什麼人人都會如此不加掩飾地對他表現出厭惡。

羅雲潛在起鬨聲中走回宿舍，把孔蒙的行李扔到門口，「趕緊走人，還有人等著哥仨打遊戲呢。」

鄧軼看都沒看孔蒙一眼，把嘴裡的煙頭狠狠丟在地上，「走，打遊戲去。」

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林亞「砰」的一聲關上宿舍門。

圍觀人群見沒有熱鬧可看，一鬨而散。

孔蒙孤零零在樓道里站了一會，最後拎著行李箱走出宿舍樓。

今年的冬季來得特別早，剛進十二月氣溫便直逼零度，這半個月來一直是陰雨連綿的天氣，寒氣入骨。

孔蒙拖著箱子走在校園裡，剛走到一教時天就開始飄起細雨，他在風裡縮了縮脖子，剛想從包里拿雨傘出來，卻突然想起他的雨傘還在宿舍里。

他不想再回去，與其再面對一次他們，他寧願淋雨。

半個小時後，他找到一家偏僻的網吧。網管看了看他的身份證，問道：「大廳還是包廂？」

他習慣性縮起脖子，用推眼鏡的動作擋住自己一部分的臉，「包廂，我要包夜。」

「20，到明天早上7點。」

他拿出錢包付賬，網管朝他身後指了指，「3號包廂，從這直走。」

孔蒙帶著行李箱走到3號包廂，包廂里相比於大廳要安靜一些，但隔音效果並不好，隔得近的幾個人的聲音能聽的一清二楚。

他看了看滿是灰色污漬的沙發，咬咬牙，坐了下去。

電腦熒幕倒是十分幹凈，他盯著熒幕上倒映出的狼狽不堪的自己，抬手扒了扒濕漉漉的頭髮，俯身找到機箱按下電源鍵。

他直接點進學校貼吧，貼吧里已熱火朝天。他滾動滑鼠，一條條回覆仔細看下來。

大多數人都滿懷惡意，只有極少數人站出來為他說話，但那些偏向他的話很快便淹沒在新一輪的轟炸里。

他能想像出那些攻擊他說他噁心說他骯髒的人的嘴臉，就和他回想起那個人時一模一樣。

他沒有把帖子看到最後，而是用滑鼠點在下方的回帖框里，在鍵盤上打出一句話並回貼成功。

「這樣的人就應該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