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初夏蟬鳴和搖晃的馬車中靜止下來。

面對而坐的兩個人，各懷心事。

顧岑以為他和慕景從再也不會有這樣寧靜的光景了。

一葉輕舟，一壇杏春歸，兩隻杯盞的日子將永遠停留在回憶中……若，還有機會，他只想和他再踏一次江南晨霧，逛一遭斷橋殘雪。

「在想什麼？」慕景從忽然開口，打斷了顧岑的思緒。

「哈……」顧岑回過神來，烏黑透亮的眸子閃過一眸光，「忽而想到了一首詩。」

「恩？」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顧岑說著，嘴角不覺展了一絲笑意。

「江南可採蓮……」慕景從呷了一口茶，輕念一遍。

「看來，滿蹊心中藏了位江南女子啊。」慕景從感嘆一聲，說了句聽不出語氣的猜測。

顧岑陡然瞪大眸子，連連擺手，「沒……沒沒沒有！」

這人怎麼什麼話都能往那方面上去搭啊，再者，他又不是嫌命長，哪裡還敢在慕景從面前提及女人。

顧岑是真真怕了，怕所有和他搭上邊的女孩都會像莊子里那十幾個女孩，平白無故因為他送了生命；怕自己不夠小心的去討好暴君；害怕再度遇上慕景從，即使重生也不得善果。

遲疑間，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張德才尖細著嗓音道：「君上，到長樂宮了。」

「恩。」慕景從應聲下了馬車，回頭一看，顧岑卻還愣在車上沒有動作。

便輕敲了敲轅木，「下車。」

「我……」

顧岑痴了一下，神情有些扭捏，他是不想見蕭清栩的，雖然那日在玄武門外求情保下了這個女人，但……

「你若不想下去，便在車上等著。」慕景從難得的通情達理，竟也沒有逼迫顧岑與他同行。

顧岑連連點頭，卻是看著慕景從走遠的身影，顧岑忽然恍惚了一下，心道：當初他不是已經同蕭清栩決裂了嗎，為何現在會突然又來找她……

而且，還一副急匆匆的樣子。

長樂宮中長琴鳴奏的聲音斷斷續續，極盡悲泣。慕景從行至門口，微微駐足，眉間卻多了一抹不耐。

蕭清栩也只是微微抬眸看了一眼來人，復斂眉垂眸，指尖又撫上了琴弦。

這把桐木琴乃是用冰蠶絲所做琴弦，故而琴音如冰泉流水冷冽清脆。

慕景從自顧坐到了軟榻一邊，聽她奏完了這首《鳳求凰》。

蕭清栩手指撫過桐木長琴一尾，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盤旋浮於琴尾。

鳳兮鳳兮歸故鄉，翱翔四海求其凰！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孽尾永為妃……

「當初您送這鳳棲梧桐的古琴予我時，說要效仿一次前人，希望你我夫妻伉儷情深，以鳳求凰也能傳一段千古佳話。」

「您耗盡半年時光為我雕琴，您都忘了嗎？」蕭清栩暗下里指尖用力，卻難忍眼淚迸出眼眶。

「我蕭家世代效忠國家，效忠君上，蕭家絕不會謀反，父親從來沒有過反心，更沒有私下屯兵！你為何不信？你為何要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