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已經夜裡十點半了，許相宜的父親剛剛睡著，床頭櫃上的鬧鐘定在五點半，而她的母親還在客廳打掃衛生，不時看看時間，望望防盜門，嘴裡嘀咕幾句怎麼還不回來。

過了會兒，許母洗洗手，把涼了的夜宵放進微波爐里熱了熱，估摸著孩子應該就快回來了。

胡迷隱身，一直觀察著許母的一舉一動，看許母的面相，不像個刻薄的人，可那些刻薄的話的的確確出自她的口中。

又等了會兒，不見女兒回來，許母也未多想，走進女兒許相宜的卧房，打開燈，來到書桌前幫著收拾桌子，看著書桌上堆的滿滿噹噹的書和卷子，許母長長地嘆了口氣。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許母來到陽台，打開窗戶往下看，她的女兒並未如她所想的那般出現在她的視野里。

許母想打電話給女兒，可當她剛要撥號時，才意識到女兒的手機前天被她給沒收了。

許母在客廳里來回踱步，眼睛一直盯著牆上的掛鐘看時間，紊亂的步伐出賣了她滿是焦急的內心。

許母開始罵罵咧咧：「這死孩子，一定又跑哪玩去了，等她回來，看我怎麼收拾她。」嘴裡雖然這麼說，可她心裡卻希望許相宜是真的跑去玩了，而不是其他她所不敢想的。

十一點，許母忍不住打電話給張晨馨，得知她們早就下晚自習了，許相宜也早就回去了。

聞言，許母終於等不下去了，跑去卧室叫醒許父，告知她女兒還沒回來的消息。

許父剛睡著就被叫醒，很是不悅，但聽到女兒到現在還沒回來，忙下床穿衣穿鞋，嘴裡也是陣陣的罵詞，咬著牙說：「她皮癢了她，都十一點了居然還不回來，還敢在外面瘋。」

兩人在玄關處急匆匆地換鞋，許父的手剛放到防盜門的門把上，胡迷施法，兩人徐徐倒了下去。

許母跟許父同時做了一個夢。

市一中，高二重點班。

課間時分，教室里大多數學生坐在位子上低頭做題，只有少許幾個人起身走動，每個人桌上的書多到可以把人湮滅。

他們的女兒許相宜個頭小小的，坐在後排，擰眉盯著習題冊，手裡拿著筆不停地在草稿紙上演算，幾經塗塗改改，最後還是沒有辦法解答，於是她鼓起勇氣站起身，來到了一位同學跟前，小聲地詢問這道題怎麼解答。

這位同學是這門課的課代表，掃了眼許相宜所問的問題，說：「這題老師不是已經講解過很多次了嗎？」話落，在許相宜帶來的草稿紙上寫下解題過程。

許相宜還有一個地方沒搞懂，可是上課鈴響了，她只得又回到自己的座位。

每一天，許相宜都在刻苦學習，上課用心聽講，下課認真複習，吃飯時間也不忘解題，並沒有像許父許母所想的那樣，他們的女兒在學校里只會玩耍。

饒是如此，許相宜的排名依舊不見上升，因為比你聰明的人同樣也在發奮努力。可是很多家長看不到這一點，只會把排名的不理想歸罪到自家孩子身上，認為孩子並沒有下苦功夫，所以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孩子不停地學習、學習、再學習。

雖然每個當父母的都會誇別人家的孩子怎麼怎麼地厲害，怎麼怎麼地聰明，可他們打心裡從不會承認自家的孩子笨，從不會承認自家的孩子不如人。

月考成績出來了，許相宜的排名又下降了。

「同樣一個老師教的，怎麼別人都能門門考滿分，就你考這麼點？你上課都在幹什麼？還要不要好好念書了？不想念書就給我滾，別搞得好像你念書是為了我們念似的。」

「怎麼這次排名比上次還要低？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你怎麼這麼笨啊？我閉著眼睛都能考的比你多，你有沒有在用心學習？」

「你哪怕肯在學習上花一點心思，也不至於考這麼點分，你不嫌丟人，我都嫌丟人。」

看到那樣認真努力學習的許相宜，再看到自己一聲比一聲更刺耳的責罵，許父許母懊悔不已，對著夢境里的自己哭著阻止，試圖把女兒護在身後，卻無濟於事，「夠了，夠了，不要再罵她了，不要再罵她了……」

這樣的責難聲，每天都在上演，許父許母透過夢境，看到了女兒許相宜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麻木，即便是在睡夢中，許父許母也感受到了揪心的痛。　

夢境還在繼續，這一切對他們來說，像是凌遲。

這天，上晚自習，班導當眾點名許相宜，讓她父母明天務必要來學校一趟。

下晚自習，許相宜走到一條黑暗無光的巷子里，坐在地上，蜷縮成一小團。

「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聽到這話，許父許母目瞪口呆。

許相宜從書包里拿出小刀，望著刀片，她笑了，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許父許母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可這一刻，他們也已經無暇去體味這抹笑容，他們早就嚇得伸手去握刀片，想制止女兒幹傻事，卻事與願違，他們撲了個空……

「相宜不要——」

最後，在許父許母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刀片對準手腕用力一劃，就這樣，許相宜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狹窄的巷子里，許相宜靜靜地躺在地上，閉著眼睛，臉上帶著笑容，手腕處血流成河。

「媽媽你看，這是我畫的畫，這是你，這是爸爸，這是我。」

「哎呀，相宜畫的可真好，以後一定能成為一名大畫家。」

「媽媽，我要當畫家，我要當畫家。」

「好！」

「爸爸，我這次考試考了一百分。」

「相宜真棒！」

「爸爸，你每天這麼晚回來，你工作累嗎？」

「只要能看到相宜開開心心的，爸爸就一點都不累了。」

「爸爸，我去給你盛飯。」

「相宜真乖！」

「爸爸，媽媽，等我以後長大了，我養你們，這樣你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好，爸爸媽媽期待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