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 南疆之亂·小試劍9
小說: 賦玉案 作者:甘萃 字數:3786 更新時間:2020-08-12 08:01:14
宋賦玉眯了眯眼,仔細打量了一番前方的身影,信步跟了上去。
不多時,兩人便重新回到山門附近,黎清涯在山路旁的松林中穿梭,約一炷香的功夫後,松林邊緣依稀可見。繼續前行數百丈後,宋賦玉發現此處正是前兩夜他來過的懸崖邊。
他驚訝於黎清涯對聖儒派山門的熟稔,似是自家地界一般。
天色逐漸昏暗,落日餘暉下,對面山峰似籠罩一層金光,叫人看不真切。
黎清涯站在樹後的陰影中,靜靜等著天黑。
宋賦玉百無聊賴,隨手扯了一把松針,道:「你有辦法進禁地?」
黎清涯搖頭,宋賦玉往他腳邊扔了幾根松針,又道:「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等。」
黎清涯沒再多言,尋了處幹凈的地方盤膝坐下,運功凝神。宋賦玉覺得無趣,在樹底厚厚的一層松針里撿了幾顆幹癟的松球,漫無目的地往周圍扔去。
暮色蒼茫,半輪月自東方遙遙升起,幾顆疏星懸掛天幕。山風從山谷中湧上來,將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黎清涯打坐將內功運行了數個小周天後,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他剛一睜開眼,一顆松球便打在他肩上。
「喂。」
清亮的聲音從背後響起,黎清涯起身拍了拍衣擺上的塵土,轉過身去。宋賦玉坐在地上,手托著半邊臉,仰著頭看向他,抱怨道:「我餓了。」
黎清涯有辟穀的習慣,身上極少備幹糧,道:「再忍片刻。」
「忍不了。」宋賦玉忿忿道,「若不是你封了我的丹田,我至於受這種苦麼?」
黎清涯看了看天色,距離自己打坐已過去約兩個時辰,他道:「這麼好的機會,你怎麼沒逃?」
「如今這山裡處處都有危險,還是跟著你比較安全。」
宋賦玉手撐著地欲起身,雙腿卻如同被千百根針刺般,他緩了片刻,最終還是朝黎清涯伸出手:「腿麻了,拉我一把。」
黎清涯扣著手腕將其拉了起來,宋賦玉齜牙咧嘴地在原地站了許久,這才直起腰。他走到黎清涯身旁,同他一起望向鐵索橋。
守衛的火把在雲霧中若隱若現,宋賦玉道:「子時將近,他們應該要換崗了。」
「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懸崖邊走過去,腳步聲被獵獵山風吹碎,不多時便靠近了鐵索橋。橋頭前有一片空地,視野開闊,橋頭一左一右有兩座哨樓,每座哨樓均有三名守衛,而哨樓下無人看守。
鐵索橋十分簡陋,橋面上並未鋪設木板供人行走,僅以稀疏排列的粗鐵索連接左右。山間常有大風,吹得鐵索橋來回晃動,尋常人根本無法透過。而輕功一般的人,若無萬全準備便貿然度橋,不留神間也會摔下懸崖,屍骨無存。
宋賦玉與黎清涯兩人隱匿在樹影中,靜靜等待今日的最後一次換崗。
子時前一刻,前來輪崗的守衛小隊舉著火把自東邊出現,遙遙出現在兩人視野中。片刻後,守衛小隊走近,在哨樓值崗的六人見狀便都走了下來。
子夜,更深露重。
值崗是件異常枯燥無味的工作,輪崗與值崗的十餘人一見面便暫時放下警惕,一行人說說笑笑走到一旁。
黎清涯彎腰從地上撿起幾顆石子,接連往與藏身處相反的方向扔去。
有些石子打在樹幹上,造成了不小的響動。
說笑的幾人立刻警惕,舉著火把便往聲響傳來的方向探去。
此時忽然刮來一陣大風,幾欲將哨樓的火把吹滅。
黎清涯趁此機會,一把摟住宋賦玉的腰,施展輕功,身影如鬼魅般瞬間飄到哨樓底下,一腳踏上鐵索橋。
未發現異常的守衛很快便返回,這一插曲讓幾人不敢再談笑,簡單的交接後,新值崗的六名守衛踏上哨樓。
而此時的黎清涯與宋賦玉兩人已走到鐵索橋的中段。山間雲霧繚繞,恰好又有烏雲遮月,兩人的身影綽綽約約,看不真切。
在風中晃得厲害,在帶著一人的情況下,黎清涯也不敢貿然以輕功飛渡。他小心翼翼地落在橋上,單手扶住一側的鐵索,另一隻手則放開了宋賦玉。
腳下是望不見底的深淵,而鐵索橋如同狂風豪雨中的孤舟,飄搖不定。宋賦玉心裡有些發怵,雙手緊緊攥著黎清涯腰間的衣服。
黎清涯行動受限,道:「鬆手。」
宋賦玉直搖頭:「除非你解了我的穴道。」
黎清涯不語,直接抬起手將未來得及反應的宋賦玉打暈,毫無保留地將輕功運轉到極致,百餘丈的距離瞬息而過,留下一道殘影。
鐵索橋的這一端同樣建立在峭壁之上,山體被人工鑿刻出穹頂,穹頂與周圍的山壁構成一個偌大的山洞。
黎清涯尋了處幹凈地,將宋賦玉放下。
半炷香後,宋賦玉轉醒,一睜眼便聽見了黎清涯的聲音:「你醒了。」
漆黑的山洞中只有一道來自火摺子的火光。宋賦玉揉了揉脖頸,被黎清涯打中的地方仍有些隱隱作痛。
黎清涯拾了一些幹柴,在宋賦玉身前不遠處架好火堆,收起火摺子。幹樹枝燒得噼里啪啦,明亮的火焰將山洞照亮了大半,驅散了一些深夜的涼意。
宋賦玉往火堆前靠了靠,正打算向對面的人興師問罪時,對方忽然伸出手,將十餘個青棗遞到他面前。
他一時哽住,黎清涯看著他,道:「接著。」
宋賦玉雙手合掌去接,心想,這可真是打個巴掌給個甜棗。
他接過來後放在膝上,用衣角擦了擦便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齒間爆開,他三五下便將那十餘個青棗解決了。
黎清涯見他將棗核踢到了火堆中,道:「休息片刻,一炷香後入禁地。」
宋賦玉環顧四周,山洞三面均是石壁,禁地入口只能在這石壁後。以他進出三大派禁地的經驗,入口周圍均設有陣法,但這山洞內絲毫沒有陣法的痕跡。
他在陣法上的造詣不高,多數來源於硬闖三派禁地的實戰中。像這類門派陣法,以防守與圍困為主,一來是因為禁地為門派重地,其內已設有諸多攻擊類機關,二來則是為了保障誤闖禁地的門派弟子的安全。一旦有人在陣法中被困過久,則會觸發陣法內的示警機關。
宋賦玉不相信偌大一個聖儒派不會在禁地入口設置守護陣法,且江湖傳聞水若鴻師從某位陣法名家,聖儒派因此崛起,諸多小門小派也會花重金請水若鴻布置護派大陣。
黎清涯見他神色有異,問道:「怎麼了?」
宋賦玉撿了些重點告訴他,黎清涯沉思片刻,道:「沒有陣法的原因只有一個。」
宋賦玉接道:「入口極其隱蔽。」
「除陣法外,水若鴻也精通機關術。先前我已查看過,山洞外是絕壁,常人根本無法立足。因此禁地入口還在這山洞內,只是不知道具體在何處了。」
黎清涯說完便貼著三面石壁細細撫摸了一圈,搖頭道:「沒有機關。」
宋賦玉對他露出的這一手很感興趣,問道:「你也精通機關術?」
「談不上精通,」黎清涯將手指尖的灰塵擦凈,「被我父親逼著學過一段時間。」
「你不喜歡?」
「無所謂喜不喜歡,多一門技藝傍身,在江湖行走便多一分底氣。關鍵時刻也能派上用場,比如現在。」
宋賦玉對機關術不甚了解,也幫不上什麼忙,便走到山洞口,望向對面山峰。
此時子時已過,正是丑時。山間雲霧翻騰,只隱約瞧得見對面幾點長明的燈火。前半夜甚是太平,但宋賦玉知道這太平並不長久了。
他孑然一身,無父無母無師門,正邪之爭與他無關,更何況接下來他還有必須要去的地方。
這廂黎清涯已將整個山洞內都仔細檢查了一遍,終於在西側角落的一塊不起眼的青石下發現了機關。先前堆起的火堆已慢慢熄滅,他重新拿出火摺子,將宋賦玉叫了過來。
兩人並不確定這一定是禁地入口的機關,為以防萬一,黎清涯將宋賦玉的穴道解開了。
丹田內終於有內力運轉,宋賦玉活動了下筋骨,眯眼道:「你不怕我現在對你出手?」
黎清涯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你贏不了我,趁早死了這條心罷。」
「嘁,當真以為自己是武林第一高手不成。」宋賦玉雖然心中很不服氣,但眼下並不是動手的好時機,又道:「我不會給你第二次封我穴道的機會了。」
說話間黎清涯已彎腰將青石搬起,忽然間一聲細微的機栝聲響起,兩人面色俱是一變,腳下站立的地方忽然塌陷,露出一個距離地面十餘丈的深坑。
黎清涯只來得及將手中的青石扔到一旁,便和宋賦玉兩人直直掉了下去。好在兩人及時運轉內力,落地時以輕功卸力,否則從這種高度掉下,非殘即傷。
繞是如此,兩人也摔得不輕。身下是堅硬的石頭,宋賦玉從地上爬起來,渾身骨頭跟散了架似的,罵道:「什麼破機關!」
黎清涯揉揉手腕,道:「是我大意了,那是一個平衡機關,那塊青石是觸發點。」
宋賦玉抬頭望瞭望,頭頂的出口已被封死,原本捏在手中的火摺子也不知掉落到了何處。陷阱中指不定還有其他機關,兩人均不敢輕舉妄動。
黑暗如同潮水,迅速在狹小的空間內蔓延。視線內沒有任何光線,他輕咳一聲,道:「接下來怎麼辦?」
而對方遲遲未回應,宋賦玉有些不安,張開手往四周探去。這時黎清涯的聲音從對面響起:「有風聲。」
宋賦玉閉著眼睛聽了片刻,除兩人的呼吸外,他沒聽到任何聲音,遲疑道:「當真?」
「確定。」黎清涯快速道,「風聲是從石壁後透過來的,說明這裡並非死路,指不定與禁地相通。」
黎清涯言之鑿鑿,宋賦玉也跟著稍稍鬆了一口氣,道:「難怪山洞裡沒有設置陣法,光憑這個陷阱就足以阻擋絕大部分人了。」
黑暗中忽然響起輕微的腳步聲,片刻後,宋賦玉感覺到有人停在自己面前,他伸手去摸,卻碰到了一節如石似玉的管狀物。
他不動聲色地朝上摸了摸,摸到幾個指尖大小的圓形孔。
黎清涯見他握住了洞簫,便帶著他往有出風口的石壁走去。走了約十餘步,黎清涯停下,道:「就是這兒。」
宋賦玉將手貼上石壁,果然有極其細微的氣流從指縫中鑽過。
他忽地又想起黎清涯方才僅憑聲音便判定他的位置,並在黑暗中如履平地般準確回到了原本待過的地方。
他悄悄將手放在腰側的軟劍劍柄上,開口道:「夏梓?」
黎清涯隔了數息才反應過來:「嗯?」
「先生的聽覺似乎超出常人。」
黎清涯一頓,意識到自己的身份被識破,倒也沒做多餘的解釋,道:「當過一段時間瞎子。」
宋賦玉咬咬牙,質問道:「你耍我?!」
對方沒做聲,宋賦玉當他默認了,當即便要拔劍。劍剛出三分,黎清涯卻忽地在石壁上某處按下,一道石門轟然轉開。
石門果然與禁地相連,禁地內點有長明燈,宋賦玉被突如其來的光線晃了眼睛,緊接著肩上挨了不輕不重的一掌,被推入禁地。
等他轉過身時,石門早已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