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河堤繞到糖鋪前的時候，魏家的柏瑜孤零零地倚著柳樹，像被魏清瑜隨意扔掉的破線縫娃娃。抱著糖煎酥餅。

……這畫面有些刺激，配著黯然的神情。

江糖想起茶樓最熱的故事，凄凄慘慘等情郎，抬眼看到狐狸精。記得魏柏瑜以前好像挺喜歡的，說能練練膽量。

「但他的膽兒不是挺大的嗎？魏柏瑜。」

阿福抿著嘴，沒有細想：「那是1949年的魏柏瑜。就是攜著魏家祖宗繼任南陽軍閥的那位，要黃魚裝滿賽錢箱的。」

江糖印象深刻得很。

普通的相貌，普通的圓墨鏡，迎著陽光撥算盤的時候確是有些高深莫測的味道。阿福喝醉酒揣測他是想搞掉她。

就像她暗戳戳的搞掉領袖張祿陽。

然後……然後她沒繼承軍閥領袖的位置啊。

但魏柏瑜呢？江糖扯著棉服的絨領。她站得和魏柏瑜有些遙遠的距離，想著是避嫌……

魏清瑜祈願這事兒是真的難。

「1982年的呢？」她問。問完想想好像曾經問過，時間線間隔得特近，江糖傻呵呵地眨眼：「我想我最近……」

住南街的黑瞎瞎家裡。

阿福懂。一是魏清瑜的願望，二是魏柏瑜的身份。

照江糖的性格，她是沒辦法揣著魏清瑜的願望，和魏柏瑜敦親睦鄰的。有時候保持距離就是保持神秘。

改行算卦的黑瞎瞎就是這樣做的。

想做廟祝就回西街，想算卦就回南街，南街的街坊愛談南陽的故事，空閑的時候還能跟著聊聊和增增見識。

江糖很喜歡南街的氛圍。

街道前種植著漂亮的綠萼梅，梅香濃郁，薄雪清冷，像夏夜裡輕盈明亮的月色，溫柔地將南街和臨街的商鋪籠罩覆蓋。

夜涼如冰。

黑瞎瞎踩著輛鳳凰牌腳踏車來接她，拎過她手裡刷得起褶皺的提箱，「福臨院今年塌了嗎？你居然會想起我的南街。」

「你電報里說的祥瑞，是魏家清瑜的願望。」

「我記得魏柏瑜跟魏清瑜的聯繫挺好，你能想到跑路我能理解。但我沒想到是福姑娘的建議，你倆這趟旅遊還挺有效。」

「有效啥呢？她就是想趁機獨佔魏柏瑜。」

「那你可真是慘，賠了夫人又折兵。不過你還有我。」黑瞎瞎安慰道。

江糖貓著腰站在車後座，手指掐了掐黑瞎瞎的腰，又多聊了幾句，有些昏昏欲睡，黑瞎瞎沒有再出聲打擾她。

他家落在南街巷弄里的最深處。

地勢偏僻難找，一條彎彎曲曲的小道跟山路似的，有些顛簸，江糖睡得半夢半醒，恍然以為自己還留在輪船的船艙里。

福神殿的福姑娘抱著琵琶咿呀咿呀地唱：

浮雲散，明月照人來。

忐忑世間修來一段情債。

……纏綿的歌聲好像飄了很遠很遠，江糖模模糊糊地睜眼的時候，黑瞎瞎摸著她的腦袋：「我們到家了，糖糖。」

層巒疊翠的山峰上掛著殘缺的月。

星輝微茫，江糖眯著眼睛適應好久，總算看清黑瞎瞎的家。

……一座茅草屋，就像少陵野老流寓益州錦城時候住的茅草蓋的屋。前面用青竹削的竹片插做柵欄，種著晏嶂皇菊。

「我說過，特級賓館的待遇，真真的哦。」黑瞎瞎仰臉。

這是他嘚瑟的慣有動作，說這角度能彰顯他俊俏瀟灑的精緻側臉。江糖覺得假，有些漠然地拎著提箱進屋：

「你多大了，黑瞎瞎？」

黑瞎瞎扶著他超貴的腳踏車，一腳踹江糖腿上了：「叫你大爺的黑瞎瞎，喊黑爺。」

這南街的茅草屋賓館待遇，一點兒都不特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