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 南疆之亂·小試劍10
小說: 賦玉案 作者:甘萃 字數:3504 更新時間:2020-08-25 04:16:16
閉合的石門沒有再次開啟的徵兆,宋賦玉沒有黎清涯那僅憑幾根手指就能摸准機關的本事,他在原地猶豫了片刻,石門那邊沒有任何動靜,黎清涯在最後關頭拍他的那一掌,或許是想藉此機會與他分開。
那人口口聲聲說聖儒派存亡與他無關,卻最終選擇回到聖儒派。
念及此,宋賦玉忽然又想到另一個問題,黎清涯在搬動青石前,提前解開了自己的穴道,難道他早就看出那是個平衡機關,所以順水推舟設計了之後種種?
宋賦玉看了眼石門,肩上還有些隱隱作痛,他放棄了找黎清涯討說法的念頭,轉身便往禁地深處走去。
石門所在的位置在過道的起點,越往裡走越寬敞,一路並未有任何分叉,宋賦玉這才明白過來,那深坑既是陷阱,也是入口。
一炷香後,宋賦玉遠遠瞧見一道緊閉的木門,兩扇門扉上掛著一把青銅魚鎖。宋賦玉早些年在一位妙手神偷那兒學得一些開鎖撬鎖的本事,這鎖自然不在話下。
宋賦玉用隨身攜帶的一根細金絲解開了鎖,推開門後,一座尋常庭院映入眼簾。若不是長明燈將頭頂的石壁照得分明,他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聖儒派山門中。
庭院建造在一個巨大的石洞中,正首與東西兩廂各有一間房。正首房屋的門樑上有一匾額,上書「藏經閣」,聖儒派諸多心法秘籍便儲存於此。東廂是起居之所,而西廂則是倉房,儲有一些幹糧及幹凈衣物。在庭院一角,還有山泉自石壁中的竹槽緩緩流出,在地面行成一汪清澈的活泉水。
庭院設計得如此巧妙且富有生活氣息,相比於禁地,更像是水若鴻的冥想閉關之所。
宋賦玉徑直往藏經閣走去。推門後入眼便是貼牆而立的三排紫檀木書架,其上擺放著聖儒一派所有功法,並按劍術、身法、掌法等類別依次分好,且每冊功法旁擺有一塊木牌,其優勢、劣勢、功法幾重、難易程度均有詳細記錄,供人選擇。
宋賦玉從劍法類開始翻閱,聖儒派底蘊雖比不上四大派,卻也有幾冊功法堪比上乘。
聖儒派鎮派之術名為六藝劍法,以儒學中「禮、樂、射、御、書、數」六藝為引,將其融入劍法中,劍招綿遠端方,適合與人纏鬥。其總綱為六藝心經,長久修行有養身修性、開靈化智之效。
欲學六藝劍法,須得先學儒家六藝。宋賦玉幼時只在學堂里偷聽過幾年,並不精通六藝,讀起來只覺得佶屈聱牙,不多時放棄了精讀,粗粗將整本功法翻了幾遍,記住大概後便去尋別的功法了。
晝夜更替,轉眼間已過去數日。
宋賦玉在山洞中潛心修鍊,這日,他從打坐中回神,經小試劍一役,他的外家功夫均精進不少,主修的內功太清五行決更是突破第三層,達到第四層。
聖儒派禁地內大大小小的功法均已被他翻了個遍,他挑了些中上乘的修習,如今也已小有成效,欲再精進,需得尋求實戰了。
宋賦玉起身,走到山泉旁洗了把臉。微涼的水珠順著脖頸滑進衣領中,他頓時清醒許多。
山洞中存放的幹糧又硬又幹,也沒什麼滋味,他吃了一日便厭了,之後僅靠山泉水飽腹,如今早已飢腸轆轆。
他摸了摸幹癟的肚子,忽地想起黎清涯給他摘的幾顆青棗。低頭又瞧見手指上被化屍水腐蝕的傷口,這幾日他勤於練功,根本未處理傷口。包紮傷口的布條已不見蹤影,傷口有些發炎滲膿,他用清水沖洗了片刻,拿出藥膏抹上。
此間事了,他將藏經閣整理一番,無意間瞥見案幾上有一本《陣法與機關術法要》,他隨手翻了翻,發現後半部分均是空白,再瞧了眼書籍扉頁的按語,落筆為水若鴻。
原來此書系水若鴻親自撰寫編製,宋賦玉頗感興趣,便坐下來仔細翻閱。
《陣法與機關術法要》開篇便詳細講述了陣法與機關術的分類,而後理論知識極少,各項分類條目下均列舉了各式各樣的實例,其中便包括了山洞中的那個平衡機關。
時間倏忽而過,等宋賦玉將整本書研究透徹時,又過去了一日余。書並未寫完,他有些意猶未盡,但只能放下書離開。
山中無歲月,宋賦玉不知道自己在禁地待了多少時日,他沿著原路返回,回到來時的山洞。
此時正是薄暮,光線昏暗不明,山風獵獵。宋賦玉走到橋頭,卻發現整座鐵索橋已斷裂,沒入了雲海之中。
「不知戰況如何……」
他喃喃道,轉身重新進入禁地。
禁地內有一條通往山下的暗道,地圖藏在藏經閣一處暗格中,他先前便已拿到。
***
石門合上的那一刻,黎清涯轉身便以輕功游上石壁,在隔板下一處隱秘的位置尋到機關。他輕輕按下,身形極速後退,與此同時,隔板在其頭頂轟然落下。
他輕身飛躍,穩穩落在來時的山洞中。
山間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風夾雜著雨水,落了幾滴在黎清涯手上。
他全力施展輕功,身影沒入水霧中,瞬息便沿著鐵索橋到了另一端,隱匿在陰影處。
後半夜極易睏倦,偏又遇上下雨,哨樓的火把被風吹得忽明忽暗,守衛打了個哈欠,眼皮耷拉著打起盹來。半夢半醒間,一陣晦澀的蕭聲忽地傳來,斷斷續續,如風在嗚咽。
不消片刻,哨樓的六名守衛便齊齊閉上眼,陷入一種混沌的狀態中。
黎清涯手執洞簫,從陰影處現身。他回頭望了一眼鐵索橋,拔出腰間佩劍,凝聚內力於劍鋒之上,揮手斬斷了鐵索橋。
巨大的聲響將諸守衛震醒,在眾人回神那一刻,一道身影如一縷輕煙般飛入松林。
山谷間回蕩著鐵索與石壁碰撞的聲音,最先反應過來的一名守衛驚喊道:「有刺客!速去稟告掌門!」
深夜雨勢漸大,伴隨著一陣急促的示警鐘聲,整個聖儒派燈火亮起,在漆黑的雨幕中撐開一片光明。
水若鴻召集全派弟子,將各派賓客集中在正殿。他聽完守衛的話後,神色有些凝重,問道:「可有看清那人的相貌?」
守衛道:「不曾,那人輕功絕頂,轉眼便不見了。而且那人精通攝魂之法,我們幾人被一陣蕭聲迷住心神,等清醒過來時,鐵索橋已被那人揮劍斬斷。」
一旁有人驚呼道:「一劍?!鐵索橋乃精鐵營造,非神兵利器不可斷!」
「莫非是神兵榜上那幾柄?可神兵早已有主,均是名震江湖的大人物,這……」
守衛解釋道:「那人身形像是個年輕人。」
水若鴻若有所思,想起方才守衛說的「簫聲」,心中隱隱有了推論。「是了,想必是他。」他面色稍霽,「他還未離開這裡,想必是以這種方式來示警……不對!」
他忽然意識到這件事中不合情理之處,以那人的身份、立場,不可能會主動向他示警,除非事態已發展到會打破平衡的地步。
水若鴻倏忽沉下臉來,對身旁的弟子吩咐道:「即刻開啟護派大陣!」
護派大陣乃一派防禦底線,非生死存亡之刻不輕易開啟。眾弟子面面相覷,對接下來的動亂渾然不知。
唯有聖儒派大長老餘墨聲輕聲道:「是他?」
水若鴻點頭,餘墨聲很快便想明白其中原由,眉頭緊鎖道:「這下麻煩了,希望四大派能早日收到我們的書信……」
早在小試劍會前,各派弟子負傷趕到聖儒派時,水若鴻便已察覺到異常,早早與各派掌門傳書,講明情況,並猜測邪派聯盟在暗中作亂後必定會有下一步動作。他原本以為會是在小試劍結束後,邪派會分派人馬對各自返回的眾派弟子進行偷襲,卻不曾料到邪派竟提前發難。
在護派大陣開啟後,有弟子急匆匆前來報信:「稟掌門,山下的暗哨均已失去聯繫!」
水若鴻心又沉下去半分,雖說天無絕人之路,黎清涯既在山上,他聖儒一派的道統自然不會覆滅,但他望著正殿內神色倉惶的弟子,心中不免一陣痛惜,在與邪派一戰中,不知要犧牲多少弟子才能等來援軍。
破曉時分,雨水漸漸停了,初陽自東方升起。
邪派聯盟百餘人的隊伍浩浩蕩蕩上山,聚在聖儒派山門前,被護派大陣阻攔在外。為首的是三位相貌出眾的年輕女子,從左至右分別是天、地、人三門的大長老——擔風、袖月、枕星。據傳此三人與不出世的邪派聯盟盟主同出一門,年紀雖輕,武功卻不容小覷。
聖儒派眾人聽聞殿外聲響,聚集到正殿外的演武場中。擔風、袖月、枕星三人翻身下馬,走到隊伍最前方,擔風高聲道:「聽聞正道適逢小試劍盛會,小女子不才,特地前來討教一番!」
水若鴻見天、地、人三位長老竟同時到場,再仔細一瞧,其身後隊伍中有不少三榜上的高手,面色沉鬱道:「區區小試劍會,竟值得貴派如此大的排場。」
袖月盈盈一笑,翻手自腰間的竹筒中取出一隻通體漆黑的蜘蛛,向前擲去。蜘蛛在三尺外被一層無形的光幕阻擋,並憑空消融,化作一灘污水滴落在石板上。袖月見狀,道:「原來這就是貴派的待客之道。」
來者不善,水若鴻不欲與她們多費口舌,只道:「讓各位失望了,今年的小試劍會已提前結束,若要切磋討教,請明年再來罷。」
「遠來即是客,水掌門如此不通情理,將我們姐妹三人拒之門外,若是稍後動起手來,可休怪我們不留情面。」袖月腳步輕挪,裙袂撩動間露出兩截纖細雪白的腳踝,各系著一串銀鈴鐺,隨著腳步發出清脆的鈴聲,「水掌門既已提前開啟護派大陣,想必已知曉我們此行的目的。正邪相爭多年,一直摩擦不斷。十餘年前,正道折損數位高手,龜縮山門數年休養生息,我之聯盟被壓迫許久,終於得此機會發展教眾,如今得以與正道抗衡。常言道,水奔下游,人爭上游。今日來到貴派,一來是想與正道各派弟子一較高下,二來是欲與水掌門商量一事。長久以來,我派聯盟蝸居西域,而正道佔據中原、東土、南疆,未免有失公允。故我們姐妹三人特地來此,向水掌門討要這聖儒山。不知水掌門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