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昇終究沒能回答這個問題。

在談亦廷養傷的期間，宋一昇主動提出了照顧江絡易，然後讓阿姨他們都回到了工作。

後面的江絡易變得安靜了許多了，只是時常會看著自己身上黑灰色的魚皮發獃，而每次看到這樣的江絡易，宋一昇心頭都會湧出愧疚感。

可是江絡易的話卻一天比一天少，原本住院一周左右，他就可以會家養傷了。

但是還沒有更換魚皮，醫生就告訴他，江絡易可以有些抑鬱的傾向。

宋一昇知道是為什麼，因為他在醫院內走動，嚇到別人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他連病房的門都不願意再出去了。

這項技術本來在國內就還未公正，這一次是情況緊急，家屬另簽了協議之後才著手的。

旁人眼裡他的臉，看著比燒傷了的還要可怖。

醫生讓他多和他說說話，要和以前一樣對待他，也要讓他接受自己現在的樣子。樂觀的心態十分重要。

宋一昇也不知道怎麼才算多說話，也只能沒事找事的，什麼都問上一遍。

「有什麼想吃的嗎？」

「我帶你出去走走吧？」

「癢嗎？那說明傷口在癒合。」

「在想什麼呢？」

他努力想要和江絡易搭話，對方卻並不怎麼理他，江絡易從來沒有這麼冷淡的對他過，所以他也沒轍。

每天不管多晚，叔叔阿姨都一定會來醫院看一看，也發覺了江絡易一天比一天沉默。

看樣子像是恢復了以前，畢竟以前他對叔叔阿姨話也不多，可是奇怪的是，他也並不和自己交流。

他知道該告訴叔叔阿姨，但是又覺得不能再讓他們更多的擔心。

所以他只好說什麼都沒有。

等阿姨他們離開之後，他開始收拾東西，因為明天他就可以出院了，不管怎麼說，回家應該會讓他比較自在。

但是晚上的時候，江絡易突然不見了。

宋一昇接了熱水回來，看到空空的床鋪，心頭頓時湧上了不安，他放下熱水，四處找江絡易。

廁所沒有，護士也沒有看到他，草坪沒有……到處都沒有。

他能去哪裡？如果叔叔阿姨接他回家了，不可能不帶東西，也不告訴自己。所以一定是他自己走了。

但是這些天他都不願意出去，不管去哪裡都是和自己在一起。

他……能去哪裡？

宋一昇心頭越發的慌張，仔細想了許久，他能去的地方，然後他突然的想起什麼。

他回到病房走出門口，然後選了光線較暗的一邊，然後一路全部選更黑的方向去，無疑燈光最暗的就是樓道。

越往上走，就越是安靜，燈光也越發的晦暗。

頂樓本可以通往天台，只不過那門口被鎖了，此時一個穿著病服的男人坐在門口，看上去好像睡著了。

宋一昇輕輕走到他的身邊，然後緊挨著他坐了下去。

他總喜歡找這種不會有人的地方，這種灰暗的地方，但是卻又不會真的躲起來，讓他找不到。

「小易。」明天要更換魚皮，他必須直面他的傷，是害怕這個嗎？

「你走吧。」江絡易抱著雙膝，將頭埋在了雙臂的黑暗之中，傳來的聲音並不怎麼真切。

宋一昇側身抱住了他：「小易，別怕，有我在的。」

「……」江絡易突然抬起手看向他，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彷彿被披了層黑甲的臉：「你能忍受這樣的我？」

宋一昇搖頭，看著他眼底閃動的光，心頭的疼痛越甚。

他捧住江絡易的臉，他屏住呼吸慢慢靠近他的臉，害怕會觸痛他魚皮之下暫時被蓋住的傷口，猶如羽毛拂過一般，輕輕在他額頭處落下一吻。

「不管你什麼樣子，我都不會離開你，我像你發誓，除非有一天你不需要我了，否則我絕對不離開你。」

宋一昇用大拇指抹去他眼角的淚光，真心的，無比真心的對他許下承諾。

哪怕就這樣照顧他一輩子都可以。

江絡易的神色卻並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安下心來，反而他眼神漸漸變得虛無，他測過臉，說：「你說這樣的話，只是出於愧疚而已，我不需要你的補償，我也傷害過你……我放過你，你別再管我了。」

宋一昇著急的搖頭：「不是的，不是的，小易我對你的真心的，我不是不願意，我只是覺得害怕……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你愛我嗎？」

江絡易看著他的眼睛問。

宋一昇扯開嘴角，明明很想開心的回答他，是的。

他是愛江絡易的，如同家人……卻比家人更特別，他從小就那樣喜愛和珍惜的小易。

「我愛你啊。」

他說著，眼淚卻不知為什麼從眼中噠的滴落。

「以前你都討厭我碰你，現在……更不可能了啊，現在愛我做什麼呢？」江絡易的語氣中溢滿了委屈。

他在一起甩開了宋一昇的手，然後打算下樓。

宋一昇急忙跟著起身，剛站起來就發現眼前的人身子一晃，顯然是踩空了。

嚇得宋一昇急忙伸手，一把拽著人狠狠往後摔回了原地。

宋一昇心臟都快蹦出來了。

他緊緊抓住江絡易的手，忍不住爆發了：「我都說了我喜歡你，為什麼你不信？你還想我怎麼樣？我也需要時間適應，你能不能別再嚇我了，求你了……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你想做什麼都可以，等你傷好了，做什麼都可以……真的，我不會再躲你了。」

宋一昇將頭抵在他背後，緊緊的抱住他的腰，他真的快瘋了。

而被他抱在懷中的男人，滿是眼淚的臉上分明滿是笑意。

他反握住了他的的雙手，沉沉的說：「你答應我的，絕對不能忘。」

如果他早點知道，受傷能換來這麼多，他早就這麼做了。

手心烙出的鑰匙痕跡，額頭被燈罩劃開的傷口，臉上手臂身上的燒傷還有還有，他還有好多的傷，如果可以，請讓他就這樣內疚一輩子。

他忍耐著，不讓自己現在回過身，抱住那個可愛又可憐的小人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