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正縮在病房裡不太敢出聲，將近二百斤的身子可憐的活生生像只嚇壞了的小鵪鶉。昨天還被他誇過人真好的周先生表情冷漠，彷彿下一秒就要治周正一個護主不利的罪名然後拖下去砍了。

「那小崽子平時就這麼對你家程導的？」

這一句話反而把周正也說委屈了，平時霍棲桐作妖，程良不光自己陪著小心，也不許任何一個人說霍棲桐壞話，周正一個拿工資的總不可能老闆還沒不說話就輪到他上躥下跳。可這次霍棲桐太過分了。

「霍哥平時脾氣急了點，程導就當他是小孩子寵著，我瞧著難受多說幾句程導還要嫌煩。」周正都覺得自己這語氣實在綠茶了點，看著什麼都沒說，卻順便還告了程良一狀。

周歸璨拿著濕棉簽輕輕擦拭程良嘴唇的手一頓，他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但眼神里一片沉鬱漆黑的戾色。

正是這時候程良眉毛微微皺了一下，周歸璨感覺出他要醒了，臉上忙又換上一副毫無稜角的溫和神情。

「周正麻煩你去買點溫軟的食物來，等會他醒來會餓。」周歸璨話是對周正說的，眼神卻根本沒離開過程良。

周正走出去關門時正瞥到周歸璨俯身整理程良的鬢髮，他心裡驀然一驚，條件反射的就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程良醒來時還沒緩過神，他渾身都發著冷，腦子裡像有一團漿糊，一時竟想不起之前都發生了什麼。

「念杉，念杉？」周歸璨瞧出他冷，直接拿過自己的大衣覆在了醫院輕薄的被子上，語氣有些焦急：「哪裡不舒服？」

程良這時也看清了周歸璨的臉，他向來是不願意多麻煩朋友的性子，緩了口氣後便沒心沒肺地笑起來：「我沒什麼大事，禍害遺千年，我可寶貴著自己呢，你別瞎操心了。」

周歸璨看著程良，他實在是氣的要發瘋：「你沒什麼大事？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怎麼過來醫院的。」

程良也不惱，他微微側過臉在枕頭上蹭著，聲音軟綿綿的帶著點撒嬌的意思：「哥，哥，你別說了，說的我心裡都要難過了。」可這種表現就說明程良已經很難過了。他做著嬉笑怒罵混不在意的樣子，掩飾著心上難以啟齒的羞恥和痛意。

「念杉……」周歸璨聲音微顫，他足夠了解程良，所以心疼到真的再說不出什麼。

程良忽然有些難以忍受了，他啞著嗓子，幾乎算是哀求：「周哥，別叫念杉。」周歸璨一叫念杉，程良就忍不住想到霍棲桐心尖尖上的人，那男孩子叫連衫，衣衫的衫，是能暖霍棲桐的小棉襖，程良嫉妒到無力，連聽到自己的小名都覺得那是在思念著別人。

周歸璨不明所以，就算他知道原委，也會想不通他印象里驕矜灑脫的一匹小野馬怎麼會敏感到這樣子。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周歸璨抿緊薄唇把病床搖起來，往程良手裡塞了一杯偏熱的溫水。

「嘉魚你們還好嗎？」程良找了個話題。

「她去佛羅倫薩寫生了，她野，估計要玩上一兩個月才回。」周歸璨語氣很平靜：「你最近沒聯繫她嗎？」

程良笑了：「嘉魚現在是你女朋友，我倆之前關係再好也不可能總避過你聯繫呀。」

周歸璨悶悶地嗯了一聲，盧嘉魚是程良大學同學，不過她是學美術的，兩個人大學時關係就不錯，之後也合作過幾次，偶然一次盧嘉魚見到周歸璨，一眼就心動了，轟轟烈烈倒追了一年，還是程良牽的線兩人才在一起。不過在一起後兩人反倒是不瘟不火下來，沒有什麼熱戀的甜膩轟烈。

程良還想說什麼，周歸璨直接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程良淡色的唇：「嗓子不疼？不用陪我說話，找這麼多無關緊要的話題，是怕咱們尷尬？」

程良微愣，隨後笑了笑。

周歸璨很自然地用手指順勢摸索了一下程良的唇：「多喝點水，起了一層皮。」

程良沒覺出什麼不對，挺乖地點點頭。

周歸璨這才對他笑了笑，輕輕拍了拍程良的頭。

這時病房門忽的就被推開了，一個身量極高的男人大步走進來，周正緊忙倒換著步子跟：「霍哥，霍哥，你......」

霍棲桐看到房間里的人，幾不可查地微愣了一下。他摘下碩大的黑超墨鏡，似笑非笑地眼神從程良看到周歸璨，陰陽怪氣問的卻又是周正：「你不是說程導沒醒呢嗎？這搞哪齣兒啊，打擾了？」

周正低著頭一聲不吭，地板都看出朵花來了。

霍棲桐心上莫名火燒火燎地不爽，他年紀小，被程良慣地天不怕地不怕，他明明看出了周歸璨身份地位不一般，卻還是敢懟：「您也是，年紀一大把了，這種事以後還是少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