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它好像不太喜歡我。」聽見劍靈那聲冷哼的白棠表示有點汗。

「沒事他對我也這樣。」喬煙柳隨意的安撫了一下，然後拽了把椅子過來坐下，和他面對面。

白棠端正了坐姿，一本正經的看著他。

「不用這麼緊張，我們稍微互相了解一下。」喬煙柳笑了笑，聲音放得柔和輕緩，「你是何方人士，為何要上崑崙修道？」

「我是東州滄瀾縣人士，家在祁水村，是鐵匠鋪子。」白棠撓撓頭，「想修道是因為覺得仙人好厲害，一下子就能把病治好。我們一個村都靠我爹打工具，我爹一病，村裡人的鐵器就沒著落了，就會延誤了捕撈，然後交不上稅，就得餓肚子。」

喬煙柳：「……」人間已經如此疾苦了嗎？

「所以你想修道，就是為了給你爹治病？」喬煙柳抬手壓了壓額角跳動的青筋。

白棠瘋狂點頭，眨著閃亮的眼睛看著他：「師父能教我嗎？」

「如果只是為了治病，學醫不就好了，何必修道，你以為成仙很容易麼？」喬煙柳抹去額頭掛上的黑線，一本正經給他解釋，「仙人也分不同體系，比如為師是輔助一類，攻擊和療愈都不太擅長。」

「主修療愈的仙人很少，崑崙山上並沒有。而你的仙根偏向攻擊，要修道，也是武道。」

白棠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呢？我成仙了我父母是不是也能成仙？」

喬煙柳搖搖頭：「這句話的意思不是這個，現在已經不是遠古時期仙人匱乏，可以攜帶親屬一同成仙的時代。」

「我們修道，要斬塵緣，哪怕你不斬，執意帶著父母一起修道，但成仙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你修道，有靈力法術加身延壽，可你父母只是普通人。」

「一百年兩百年，等你成仙，你父母可能只剩一捧枯骨。你要有這個覺悟，修道這一路上，終究只會剩你一人。」

白棠沉默著，半垂著眼眸。

「這一路會很苦，你多考慮清楚，如果想放棄，我們明天啟程回你家。」喬煙柳站起身，把椅子推回去放好，「如果你覺得自己能堅持，不怕孤獨，明天開始專心打坐調息。」

「師父當年是為了什麼修道？」白棠抬起眸子看他。

喬煙柳靜了片刻，輕挑了唇角：「我沒得選，我是娼妓之子，一生下就被丟了，恰好遇到外出的雲華仙君，把我撿回去了。」

白棠愣住了：「啊？」

「我和很多人都不同，自小長在崑崙，吃的仙草，喝的仙露。及冠之後更是被一株仙草直接脫胎換骨成就仙身，然後才開始修鍊。」喬煙柳笑了笑，「他們都羨慕我是天選之子，但我卻艷羨他們精彩紛呈的童年。」

白棠看著他，覺得自己應該要說些什麼，張張嘴又什麼都說不出來。末了只好點點頭，又垂下眸子。

喬煙柳把屋子留給他，自己出門仰頭看了看星月，試圖推演一下星辰的變化。

說實話推演這門課他也是渾水摸魚過去的，如今看著這漫天星斗有點頭暈。

白棠在房裡，透過敞開的窗戶看向外面的身影，覺得自己是不是戳師父傷心事了，有點小自責，就摸著懷裡的劍低低問：「我是不是不該問的？」

劍靈哼了一聲，聲音帶著點輕蔑：「那都是千年前的事了，他被帶上崑崙的時候都沒滿月，要不是他和雲華仙君長得不像，別人都以為他是雲華仙君的兒子。他根本不會為這種事難過，這會兒估計是在看星象。」

白棠：「……」啊這個劍靈先生好像有點凶。

喬煙柳正算著星列，突然感覺到了一股極具壓迫的氣息在朝這邊過來。他當機立斷掐訣下了個結界，轉頭朝屋裡喊了一句：「卷霜雪！」

被白棠捧在懷裡的長劍嗡鳴了一聲，從他懷裡飛出，在半空中劍靈就現身了，落地之後一把抓住他就破門而出，把他丟到了喬煙柳身邊。

劍靈持劍攔在他們倆身前，眉頭緊促：「這氣息……是凶獸？」

喬煙柳一把抓住白棠摁住，咬破自己指尖，用血在他額頭畫下了一道符文：「先暫時待在我身邊，如果我攔不住，你就跑，知道嗎？」

白棠一臉茫然，卻乖巧的點點頭。

「乖孩子。」喬煙柳拍拍他的肩，又拿靈力凝成了一張長弓。

他沒什麼攻擊手段，長弓更多也是封印所用。哪怕有前世血洗山門的經歷，他也沒有狂妄到覺得自己能和凶獸戰鬥。

要是能封印住就好了。

不，應該是只求能困住。

喬煙柳呼出一口氣，拉開長弓，對著天上散射了四支箭，淡藍色的熒光一閃而過，像是轉瞬即逝的流星。

「來了。」卷霜雪出聲。

喬煙柳應了一聲，長箭搭弦，拉開了弓。

小宅的院門忽然響起了敲門聲，規律而禮貌。卷霜雪側眸睨了自己主子一眼，一道劍氣揮過去，將門直接砸爛了。

門外是個黑衣黑髮的青年男子，被劍氣掃過，長發飛揚，衣袂翩飛，而他本人卻紋絲不動，甚至還很閒情逸緻的彎腰拱手見了個禮。

喬煙柳可不管他禮不禮貌，手裡長箭離弦，合著之前散射的四支，形成了一個結界，將男人困在其中。

他略有好奇的打量了一下這個泛著淡藍光暈的結界，伸手一點，結界破碎。

喬煙柳悶哼了一聲，後退了半步。

「這種程度的東西困不住我。」男人望了過來，一腳踏進院門。

鋪天蓋地的威壓如潮水一般湧來，壓得喬煙柳直接單膝跪地，劍靈甚至舉不起劍。白棠一臉茫然看著突然跪地的師父，又看看門外的黑衣人，滿頭都是問號。

「你的氣息里有崑崙的味道，可又不是單純的仙氣，你是……」

「閉嘴！」喬煙柳暴喝一聲，又拉開弓射出一支箭。

赤紅的箭矢被黑衣人一偏頭就躲了過去，但箭矢卻在他身後又形成了一張大網，一下把他整個包裹了進去。

紅色的細絲緊緊勒住他，還隱隱泛著電流閃出的藍光。

黑衣人的表情有些訝異：「咦，你倒是比雲華厲害。」

威壓並沒有消退，證明這網也困不住他。喬煙柳又連著射出三箭在黑衣人腳邊，形成了一個三角的包圍圈，暗金色的鎖鏈從地底冒出，沿著黑衣人的腳腕向上纏繞。

但黑衣人並沒有在意，只是又往前邁了一步。頓時，困住他的鎖鏈碎成齏粉，那張紅絲網也斷裂墜落，在地面燙出一道焦黑的痕跡。

喬煙柳咳了一聲，唇角溢出了血色：「卷霜雪，帶著白棠逃！」

白棠雖然看不懂發生了什麼，但也知道情況不容樂觀。他留下也是累贅，就跟著出聲：「我自己可以逃，劍靈留下來保護師父就好！」

「我對人類不感興趣。」黑衣人瞥了這小傢伙一眼，又把目光定格在喬煙柳身上，「人類不好吃，還難消化，殺了浪費力氣。」

白棠：「……」？？？合著他這是被嫌棄了？

喬煙柳的臉色白了白，帶著一點不確定，試探問了一句：「您是……饕餮？」

黑衣人點頭，又帶著一絲疑惑：「你現在才認出我嗎？」

喬煙柳差點沒一口血噴出來，顫著聲音又問了一句：「所以……風隙谷底下封印的是您？」

「原來那裡叫風隙谷嗎？那裡很漂亮，但是雲華和我打架弄亂了。」饕餮嘆了口氣，「我還挺喜歡那兒的。」

喬煙柳只覺得頭突突的疼，他到底幹了些什麼？居然把饕餮放出來……完了，這個人間怕不是完了。

「打個商量，您整口吞我行不行？」喬煙柳放棄掙扎了，怎麼可能打得贏饕餮，換了戰神還有可能，他這個戰鬥力幾乎為負的戰五渣怎麼可能打得贏。

「我並不打算吃你。」饕餮歪歪頭，「我至今都沒有攻擊你不是麼？」

喬煙柳：「……」回憶一下好像確實一直是他在攻擊。

好吧自信一點，就是他先開始攻擊的。饕餮一開始過來還很禮貌的在敲門，門是他的卷霜雪砍的。

但是任誰感覺到了凶獸的氣息都不會覺得它只是來串門聊天吧？

喬煙柳抹了把汗，幹脆坐到了地上：「您找我有事？」

「崑崙鏡丟了。」饕餮走進來，傾瀉而出的威壓倒是被收斂了起來。

喬煙柳抬起頭看他：「我知道，然後呢？」

「找到她。」饕餮站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喬煙柳撩開了自己的額發，露出了眉心間的印痕：「您覺得我能接觸神器？而且崑崙鏡不是您拿走的嗎？」

崑崙鏡作為神器，本身就不是隨便誰都可以接觸的。更何況他現在是墮仙，別說接觸了，靠近都靠近不了。

他還不想被神器恁死。

「能。」饕餮言簡意賅，也很篤定，「她碎了。」

「什麼？！」喬煙柳懷疑自己聽錯了。

「崑崙鏡，碎了。」饕餮重複了一遍，字字清晰。

喬煙柳覺得有點頭暈，然後轟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