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深沒有說話。

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三年過去，這具身體不知道被多少人擺弄過，他忍受過很多次，但從未真正習慣。

他討厭旁人碰觸自己的身體。

裴深盯著面前久別的青年，試圖從他的神色里探尋到一絲一毫旁的情緒，厭惡、嫌棄、亦或是……可憐。

但什麼都沒有。

沈風嶼做事穩重，遇到這般狀況也十分鎮定，從容不迫，處理著一切，並且時刻關注著他的情況，問詢有無不適。

只是三年不見，當初那個活潑開朗的孩子，變化真是叫人不敢相信，想來在外面……也是吃了不少苦頭吧？

「裴總？」

沈風嶼被這眼神瞧得有點發毛，湊近一點，輕聲喚他。

「嗯，」男人回神，拖著身體往後挪了挪，有些氣喘，「不需要，我躺一下就好。」

脊椎流竄著刺骨的痛，一直不曾停歇，尤其是受傷的腿，痙攣過後便一丁點力氣都提不起來，原本……還勉強能動一些的。

沈風嶼皺了皺眉，半跪在床邊，迅速上前扶他，「你……你不能這樣的，南醫生說，你都拒絕復健……這樣不行！」

「那怎麼著行？」

裴深實在疲倦，幹脆鬆了力道，倚著沈風嶼的手臂，帶著嘲諷開口：「總歸也站不起來，復健有什麼用？白費力氣！」

一字一頓，彷彿都砸在沈風嶼心裡。

激起千層浪。

沈風嶼抱扶著他，沒有鬆手，幹脆就著這個姿勢一點點替他捏著腰背，輕聲開口：「你別這樣，裴深，你別這樣。」

男人瘦的厲害，脊骨凸出，摸得分明，甚至……連脊椎的椎節都是清清楚楚的。

他有些喘，伏在沈風嶼臂彎里，顯得蒼白孱弱。

「是我的錯。」

沈風嶼咬著唇，積壓的情緒終於在一瞬間迸發出來，許久以來，心裡頭一直綳著的那根弦終於斷裂開來。

他抱著男人瘦削的腰身，低低嗚咽著，「是我的錯，對不起……是我的錯，裴深你別這樣，你……你本來不是這樣的人，你不是這樣的人……你……」

這個男人原本是多麼驕傲而耀眼，站在高處，被萬人仰望，怎麼會是如今這樣……頹靡而自棄？

「我該死！是我的錯！死在三年的前的就應該是我才對！」

裴深一愣，感覺肩頭的衣服蔓開些許濕意，剛要說些什麼，就察覺出青年的不對勁。

「不是，」他迅速冷靜下來，抬手狠狠的捏住沈風嶼腕骨，迫他清醒一些，「跟你沒有關係，是我自願的，沈風嶼，你別這樣。」

「我自願去雪山，自願去救你，一切跟你都沒有關係，沈風嶼，你看著我！」

裴深皺眉，獨自掙出沈風嶼的扶持，略略喘著，目光凌厲的望過去，「沈風嶼，你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一瞬間，他又恢復了那個殺伐果斷的裴氏掌權人。

冷靜凌厲，處變不驚。

如果當年的那場事故，掉進噩夢的只有他一個，那他的犧牲才有意義，如果還有旁人……尤其是沈風嶼，那他拼了性命護他，又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