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珹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有些發愣地看著顏葉，眼神從方才的清晰逐漸又變得迷離起來。

顏葉迅速抹掉眼角的淚水，這段等待回答的時間就像是在等待宣判，他已經做好了承受一切的準備，不管是連珹揍他一頓罵他一頓還是就此絕交，怎樣都可以，反正至此以後他不用再小心翼翼地去掩飾什麼，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大心事。

半晌，連珹只是好像睏倦似的閉上了眼睛，抬手按壓著太陽穴，接著身子搖晃了幾下，跟斷電似的失去了意識倒了下來，顏葉趕緊撐住他的身子。

均勻的呼吸聲從耳邊傳來，連珹醉得厲害，已經全然陷入了熟睡之中，顏葉的情緒還未平復，他抱著連珹靠在廚房的檯子邊上緩和了一陣子，心臟還是跳得厲害。

後悔的情緒漸漸涌了上來，顏葉抱緊連珹，閉上了眼睛。

如果他足夠幸運的話，他希望連珹能忘了今晚他說的一切話，這本就是他一個人單方面的愛戀，不該讓連珹也一併承受，他如果破罐破摔地打破這個平衡，不僅是自己，連同連珹也會被牽扯進來，他不希望自己的任何事影響到連珹，連珹的世界還是保持著原來單純簡單這樣比較好。

顏葉嘆了口氣，短暫的擁抱溫存只能是小奢侈，他把連珹扶到卧室安頓好之後，默默地開始收拾起自己所有東西。

不管連珹還記不記得，他都得離開了。

只是這麼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就把自己暴露了那麼多次，再這樣下去，到時候兩個人遲早要面對攤開一切的境地，在還能收場的地步止步，彼此留一點空間，日後或許還好相見。

顏葉的東西並不多，三兩下就收拾完了，他本就是一人一琴一包過來，走的時候還是只有一人一琴一包，只是那個包里裝了些日用雜物，稍微變大了一些而已。

顏葉把東西放到玄關口，又去卧室看了一眼連珹。

連珹靜靜地睡著，原本顏葉把他挪到了床中央，翻身幾下後現在他又習慣性地空出了一半床的空間。

顏葉忽然就有些難過，他和連珹一起生活幾乎沒有經過磨合期，彷彿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像是一起生活了很久。

或許，他的離開對於連珹來說並不算什麼，既然能夠那麼快適應合住，那麼分離也會很快適應吧。

沒有什麼是時間沖淡不了的，顏葉想著，他該退回到原來的位置了。

陸一棋被顏葉的電話叫醒的時候，門鈴聲混雜著豪雨聲讓他有些錯亂，顏葉的聲音在雨中不是很清晰，陸一棋餵了好幾聲，才聽到顏葉在電話那頭大喊讓他開門。

陸一棋起床，披了件夾克，拉開窗簾往樓下看了一眼，顏葉傘都沒帶就站在樓下，他立刻跑到玄關去開樓下的大門，接著開門從樓梯一路小跑下去。

顏葉已經走到了二樓，陸一棋趕緊接過他手上的東西。

「怎麼了大半夜的？」

「你讓我借住幾天，我給你做飯。」顏葉說完，繼續往樓上走著。

「啊？」陸一棋看了眼手裡的袋子，裡面全是毛巾衣服之類的東西，他頓時感覺事態不對，連跨幾級樓梯追上顏葉的腳步，「你跟連珹怎麼了？他把你趕出來了？」

「沒有……」顏葉走到陸一棋家門前，聲音越說越輕，「是我自己不想住了。」

陸一棋一邊掏鑰匙，一邊瞟了顏葉幾眼，也不知是凍著了還是哭過了，顏葉的鼻頭眼角全是紅的，整個人無精打采，活脫脫一副失戀的樣子。

陸一棋暫時先不去問他，進門後就讓顏葉去沖個熱水澡，順便把空調溫度上調了幾度，燒上一壺熱水。

洗澡後吹完頭髮，顏葉裹著毯子窩在沙發的一角，褐色的捲髮胡亂地披散著，他喝了口熱水，讓還些許僵硬的身子逐漸回暖。

「你本來身子就弱，還淋雨。」陸一棋雙手叉腰，在客廳里走來走去，「說吧，誰欺負你了，我幫你揍他。」

「我怎麼知道半路會下雨……」顏葉吸了吸鼻子，他想起之前在咖啡店偶遇連珹也是因為沒有帶傘，現在他看到什麼都能想起連珹，整個人就像被撕扯開了，魂不守舍的。

「你還沒說是誰欺負你……」

「真沒有。」顏葉抬頭，「跟連珹也沒有關係。」

陸一棋一臉懷疑地看著他，不過他跟連珹也接觸過，連珹看起來確實不像是能做出半夜三更把人趕出來這種事的人。

「你快去睡吧，我再坐一會兒。」顏葉伸手推了一把陸一棋。

話已至此，陸一棋也不好再說什麼，他摸了摸顏葉的頭就當安慰，重新倒回到了床上。

顏葉把熱水喝完，從手機里重新把房產中介的微信號翻了出來，上次的聊天還停留在連珹帶他回自己家之前，他本以為自己再也不用聯繫中介，到頭來還是要重新踏上找房的道路。

雨勢漸弱，時間已近凌晨，窗外還是黑漆漆一片。

退出中介的對話，置頂的聊天框依舊還是連珹，顏葉點開，在對話框里打了好幾遍字，還是全都刪了。

有的時候不解釋就是最好的解釋，連珹大概能意會他的意思吧。

顏葉把手機扔到一邊，雙手抱膝，把頭埋進臂彎。

一晚上並不安生，連珹做了一整晚毫不停歇的夢，在夢裡他快速地穿過一個個場景，每個場景都是他曾經經歷過的真實場景，從幼兒園一直到大學，只不過現在他成為了第三人稱的旁觀者，他可以旁觀在夢裡的自己和邊上的顏葉一路長大。

越接近現實的時間線，那些回憶就越發清晰，最後夢境停留在大學伊始的時候他去學院辦公室遞交不住宿的申請單，輔導員不在，他就在辦公室耐心地等待，恰好看到了輔導員桌子上放著的是顏葉的資料，他就在那個時候記下了顏葉的寢室樓和寢室號。

到這裡為止都還是回憶里確實發生過的事情，突然間，輔導員從門外走了進來，連珹有些迷惑，他記得很清楚，那天輔導員臨時有個回憶，是讓他把資料放在桌上的，在夢裡怎麼突然就回來了。

輔導員徑直走到桌前，拿起顏葉的資料，瞟了一眼就開始撕紙。

連珹趕緊攔住了他。

「為什麼要撕？」

「啊？這位同學不讀我們學校了。」

「怎麼可能……」

輔導員撕完紙，把碎屑丟進垃圾桶，就好像一切都是平常事一般。

連珹迫切地繼續詢問：「那您知道他去了哪裡嗎？他現在在哪？」

輔導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啊，可能已經走了吧。」

連珹轉身就往辦公室外跑，他打開一扇門，在外面就有另一扇門，他不停地開著門開著門，這些門就像是連綿不絕似的，怎麼開都開不完。

額頭上似乎有冷汗要滴落下來，連珹猛地從夢裡驚醒。

窗簾的縫隙中透著亮光，他從床上半坐起身，頭疼得厲害。

連珹坐著緩了緩，下意識地去看自己身邊,邊上空無一人。

如果是平時，顏葉八成會在廚房做早餐，他會聽到從廚房傳來的一些細小的動靜。

可是今天整間屋子裡靜得可怕，什麼聲音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