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珹很少會有情緒特別外露的時候，之前就算遇到家裡的事情也大都是一個人獨自消耗，現在他完全是特別急躁的樣子，急於想得到一個答案，又帶著一些莫名的怒氣。

顏葉不敢看他的眼睛，現在他的神經緊繃成了一根弦，時時刻刻都在斷掉的邊緣，他現在只想飛快地構思出答案，快點把這件事給掩蓋過去。

「就……因為我的生日不是三位數啊所以沒法設定密碼。」顏葉隨便想了個理由，「你的不就……剛好，還挺好記的。」

一陣短暫又令人窒息的沉默後，連珹的手鬆開了，他情緒很快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就像剛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

「下次記得鎖上後把密碼撥亂。」他轉身走到客廳，把琴盒放到原來的位置。

聽到這句話，顏葉覺得有如芒刺在背，整個人震顫了一下。

連珹發現他從來不撥密碼這件事了。

直覺告訴他連珹的話裡有話，他既不能自己瞎猜也不能問個明白，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憋得渾身上下都難受。

「也是，謝謝你提醒我。」顏葉把自己大腦里脫韁的思緒強行勒住，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擠出一個笑容，「你跑了那麼遠的路挺累的，先吃飯吧。」

一頓飯顏葉食之無味，被連珹掐過的手腕還有些隱隱作痛，連珹卻好像吃的還挺滿足的樣子，什麼話沒說就主動攬了洗碗收拾的活。

趁著連珹在洗碗的時候，顏葉走到自己的琴盒面前蹲了下來，密碼還是老樣子沒動，自從拿到這把琴之後，他就把密碼設定成了連珹的生日，他本想連珹也不會關心這些小細節，沒想到還是讓他察覺到了。

從剛才連珹的反應可以看出，要不是他臨時想了個信服度還算高的理由，他跟連珹怕不是要鬧掰。

想想也是能理解，那麼多年的好友居然一直在暗戀自己，換成任何人一時半會兒都接受不了，更別說從來對感情的事情毫不開竅的連珹了。

顏葉嘆了口氣，伸出手指輕輕滑過密碼轉盤，把所有的數字給一併撥亂。

天氣越來越冷，一年的末尾就要到了，到一月就是考試高峰期。

除了日常的專業課之外，不少公選課的結課作業是交論文，字數不多也就3000字，但是需要查閱大量的資料，一時間圖書館就成了熱門場所，像是平日里搶琴房的人都變成了搶圖書館座的人了。

連珹特意挑在傍晚飯點的時候去圖書館，也就只有在飯點的時候人才不多。

在書架間來回穿梭了幾分鐘後，他很快找到了自己要查閱的書籍，還沒伸手拿書，就聽到邊上載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討論聲。

「哎王泉，聽說你們寢室那個顏葉搬出去了？」

連珹從書籍的縫隙間看到窗邊的位置坐了一圈人，其中有王泉，還有一些其他系的人，有男有女，大概是趁著現在圖書館人少，這群人在一起聒噪地聊八卦。

「是啊，早搬出去了。」

王泉的面前放著一打書，還有台電腦，打開的word界面卻是一個字沒寫，圖書館禁止飲食，除了水其他飲料也都不能攜帶，而王泉卻從包里掏出一瓶可樂，喝了幾口又塞進了包里。

「你那天是沒在寢室，哎喲，好大一場戲。」

「我記得那天確實鬧了好大的動靜來著，我住一樓都聽見了。」

「可折騰死我了。」王泉往椅子後背上一靠，「還好，結果沒白費。」

「現在你們三個人肯定住得很爽。」

「可不是麼，寢室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哎哎哎，你們聽說了沒，好像顏葉是Gay來著。」

「哇靠，勁爆！」

「我們班那誰不也是Gay麼，之前跟一個學長好上了的那個，結果被劈腿，傷心之餘想追顏葉，結果又被顏葉揍了一拳，笑死我了哈哈哈。」

「顏葉那傢伙看著細皮嫩肉的還挺會揍人。」王泉一下來了精神，他自己也挨了顏葉不少打，自然是知道顏葉對外人的烈性子。

「那他有男朋友沒？」

「他不是跟連珹關係挺好的麼，難不成……」

聽到有人提到連珹，王泉立刻壓低了聲音小聲道：「你還真別說，我也覺得他倆有問題！」

「你不是跟連珹同班的麼，你說說！」一桌子的人一下子把頭湊到了一塊。

連珹把厚厚的書籍從書架上取了下來，徑直走到王泉他們後面一桌，把書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前面一桌子的人聽到聲響後回過頭，看到連珹後，其中有人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王泉一時也有點怕他，但他不能在眾人面前失了面子，還是清了清嗓子，用不大不小連珹剛好能聽到的聲音繼續說道：「指不定人家還蒙在鼓裡呢，噫，想想就噁心。」

連珹不理他，從包里把耳機取了出來，戴上開啟了音樂。

王泉自覺無趣，也就沒再說下去，對眾人揮揮手說：「吃飯去吃飯去，記得幫我佔座啊我把這些書借了就來。」

一群人作鳥獸狀散開，耳邊一下子就清靜了下來。

連珹剛翻了幾頁書，窗外的自然光線就被人擋住了，王泉走到他邊上，從兜里掏出幾張照片甩在桌上。

「你朋友讀大學了還隨身帶你倆照片呢，你自個兒琢磨琢磨。」

說完，他就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連珹看了眼桌面上的照片，他很熟悉，那是小時候他和顏葉一起拍的合照，他已經很久沒有回顧那時候的時光，只知道現在的他很懼怕小時候的自己，一時半會兒，他都沒有把照片從桌上拿起來。

年小時對於一些事物的記憶力會出奇的好，他每次去回憶那段時候的時光，耳邊都會隱約冒出父母吵架時候嘶吼的聲音，還有很多東西砸在地上的嘩啦啦的聲音，還有自己因為壓抑而去砸琴鍵的聲音。

因為對聲音的感知敏感，所以連帶著聲音也記錄了很多回憶，好的壞的一併留了下來，有的時候也是一種痛苦。

連珹摘下耳機，還把照片全都拾了起來。

第一張照片拍攝在游泳館，顏葉第一次下水，嗆得臉都皺成了土豆樣，而小時候的自己卻蹲在泳池邊笑。

這張照片是當時的教練拍的，連珹看著自己小時候的樣子，驚訝地發現他那個時候居然是可以笑的。

第二張照片是國小春遊的時候老師拍的，顏葉用筷子戳著一段煨紅薯，一塊一塊掰給自己吃，那個時候自己臉上也有淡淡的笑容。

第三張是這樣，第四張也是，連珹把數十張照片都翻了一遍，每一張照片上自己的表情都十分柔和，眉眼間都帶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