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希航匆匆趕到聖一三醫院，好友鍾於已在門口等他。

鍾於只與他交換一個眼色。

他隨鍾於乘電梯到六樓。鍾於把一套醫生制服交她手裡，推開更衣室的門。

希航迅速換上制服。

鍾於拿出為他準備的金絲邊眼鏡，小心戴上口罩。看上去，希航已轉裝成一名白衣天使。

鍾於讓他拿一本病例，跟在他的身後，一直往七樓走去。

私家病房處站著保鏢，看到醫生走近，朝他們點頭。鍾於推開房門，與希航一起走進去。

一想到鍾於為他擔那麼大的幹系，希航心中好不感激。

病房分起坐間及卧室兩部分，鍾於什麼也沒說，示意希航進去探望病人。

希航知道只有五分鐘，他走近病人。

病人閉著眼，已是不能言語。

希航心酸，平時那樣英偉的一個人，發號施令，運籌帷幄，不到半年，竟叫病魔折磨成幹屍般。

希航輕輕握住他的手。

病人彷彿有知覺，努力睜開眼睛，先是看到白大褂兒，然後，他忽然認出是希航，瘦削的臉上現出一絲笑容。

希航朝他點點頭。

他吁出一口氣。

希航親吻他的手背。

這時，鍾於輕輕咳嗽一聲。

病人心中有數，也向希航微微點頭，這是最後一面了。

希航放下他的手，轉身隨鍾於離開病房。

時間計算的準確，在走廊已碰到私人看護匆匆迴轉，迎面而來，還有病人的兄弟。

他穿著黑色西裝革履，髮絲凌亂，嗅得到酒氣。

都早上六點多了，他似剛剛從夜店回來。

鍾於和希航與他擦肩而過。

希航換下衣物交還給鍾於。

好一個醫生，與朋友擁抱一下，靜靜離去。

若不是他，希航很難見得到秦峻最後一面。

回到車上，希航吁出長長一口氣，突然鼻酸。

他回到家裡，站在露台上看風景。

保姆到廚房斟杯熱茶，送與他身邊。

保姆問：「先生見到了？」

希航點頭。

「怎麼樣？」

「嗯。」

「還認得你嗎？」

「認得。」

保姆點點頭：「有些話……不說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嗯。」

保姆不再多說，放下被子，回到廚房準備午飯。

「午飯不用做了，我回公司再吃罷。」

他主持一間叫「合一」的時裝公司，專門發掘本市設計人才，栽培不少學生，好幾個已經在世界揚名。

一向，這事業給他收入、尊嚴及寄託。這份工作救了何希航的命。

剛一進門，店裡的小美就湊上跟前：「老闆，我已將辭職信遞交到您的郵箱里了，請您查收。多謝老闆這麼長時間以來對我的照顧」

「好，我知道了。」何希航不喜與人寒暄。

好久沒用郵箱了。自從和秦淵把話說開後就沒有再用了。

收件箱里空空蕩盪，小美的辭職信就在收件箱里的最上方。

滑鼠移動到圖標處，點擊左鍵。

已讀的信件標註為兩個，希航移動滑鼠，點擊查看那個名為「자기야, 보고 싶어」的信件。

「寫一封信給你，在深秋的桂花香里，告訴你我的心情。還沒有以這種正式一點的方式與你聯繫過，心中跳躍的彷彿是暗夜的燭火。」

「畢業那年，我就已經死去

鮮花、陽光

吝於一個不成熟的夢想

這樣算來

一個人就死了兩次

一次精神

一次肉體

所有精神死亡的人都活了下來

並未為苟且的生存感到羞恥

……」

滿屏稚氣的話語，戛然而止在一個日期：2007年10月7日。

希航輕輕披上外套，抓緊領口，走到街上。不知不覺就走到聖一三醫院附近。他挑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下，怔怔落淚。

十年前，他也是在一個飛滿落葉的秋天認識秦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