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剩下兩人害怕被波及到，跟避難似的紛紛退到了門外。

「好好說？」王泉冷笑了一聲，「誰想跟你好好說，從開學第一天就把我們寢室其他人當空氣，你有想過跟別人好好說嗎？拽什麼拽？」

那還不是你們三個天天在那打遊戲開黑麼？

顏葉心裡有一萬句吐槽，但他還是忍著沒說，王泉在氣頭上，講道理沒用。

「你知道你手上這把琴多少錢嗎？」顏葉強行壓著火氣，連著太陽穴都「突突」直疼，「今天你要是把它砸了，我會讓你全賠，一個子你都別想逃過！」

「全賠是吧。」王泉把琴舉高了一些，「反正橫豎都是要賠，我還不如先砸爽了再說！」

這人怕不是沒救了。

顏葉往前沖一步。

「你別過來啊，你再過來一步我就真砸琴！」王泉威脅著他，作勢要砸，突然門口又急匆匆進來一人，顏葉回頭一看，看到了林鷹。

「我哥們說吵架人裡頭有你，我就過來看看。」林鷹還喘著粗氣，他環顧了一圈四周的慘狀，火氣一下子躥了上頭，他把顏葉往後一扯，讓自己在前頭吼道，「王泉你這個孫子，你把琴給我放下！」

「喲，還叫外援呢。」

「你少陰陽怪氣！」林鷹一手指著王泉的臉，恨不得上去戳兩個窟窿，「就你一天天沒事有事找顏葉麻煩，一個男生寢室搞得跟後宮劇撕逼一樣，煩不煩啊！」

「呵，老子哪有空找他麻煩！」王泉把琴在手上晃了晃，「你倒是問問他自己幹了什麼！」

「上次周末音樂會我也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麼人！你要想賴賬也不看看你做的那些垃圾事有多少人看著！」林鷹張嘴就懟了回去，「好！你要砸琴是吧，你有種你就在那待著！反正我已經通知宿管和輔導員了，等下他們就過來！」

王泉臉色一沉，只聽到樓道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就是一陣規律關門的聲音，周圍的寢室都自覺地開始合上門裝太平。

林鷹雙手叉腰，沖著王泉冷哼一聲：「他們已經來了，到時候你自己解釋……」

林鷹話音還沒落，就看到王泉迅速把琴往地上一扔，昂貴的琴被毫無憐惜地砸在了地上，弦碰撞在瓷磚發出一陣脆響，接著，王泉的表情戲劇性地變化起來，他朝著門口快步跑了過去，在輔導員和宿管進來的一瞬間捂著臉哭了出來。

「老師！顏葉冤枉我！還打我！」

林鷹驚呆了，所謂惡人先告狀，他今天算是領略到了，他差點以為自己在幼兒園，要是王泉去領個奧斯卡，他覺得比彈鋼琴要強一點。

顏葉跟沒看到王泉人似的，他把林鷹往邊上一推，跌跌撞撞地走到琴邊，顫抖著手把琴拾了起來。

王泉沒有用力砸，但小提琴遭受的創傷卻一點沒少，松木面板本就容易磕碰留劃痕，這下劃痕更多了，琴的指板直接移位，琴橋也斷了，四根弦少了支撐，變得鬆鬆垮垮。

林鷹也懶得管王泉，趕緊走到顏葉邊上，蹲下來仔細查看情況。

「能修。」他翻看了下琴，拍了拍顏葉的背，「不是什麼致命傷。」

顏葉沉默著，只是一直低頭看著琴，捧著小提琴的樣子就像一個小孩捧著弄壞了的玩具一般不知所措。

這是他的第二把4/4的琴。

小時候練的琴其實都不算是琴，因為隨著年齡增長要一直更換，也不必買好琴，用以前他的小提琴老師的話來說那就是一個能發聲的玩具，擺著還能當工藝品。直到長大後，他才換成了標準成人的小提琴。

他之前用的琴萬元不到，連基礎的演奏級的等級都沒達到，其實要放到業餘小提琴的圈子裡也還算夠用，但青音附中的學生基本上都是奔著專業級去的，他的琴已經漸漸跟不上他了。

當時顏葉能養活自己就已經很不錯了，一把3萬或者5萬的專業演奏級的琴對他來說真的買不起。

當時碰巧寧鏡換了新琴，一直在班級里炫耀，什麼全身歐木啊名家手工營造聲音絕贊啊，就連配備的琴弓都是萬把塊的價格，比顏葉的琴還貴。

他只在連珹面前提了一句說寧鏡的琴真的不錯。

然後那一年的生日，他就收到了一把小提琴。

起初連珹送琴給他的時候他以為連珹在開玩笑，首先連珹是彈鋼琴的，按理說他應該對於小提琴也沒有太了解，其次連珹這個除了鋼琴其他什麼事都不關心的人居然記得他生日，這在之前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挑一把好琴很難，買手工琴的過程也複雜，而連珹居然搞到了一把於弦工作室的琴，還是於弦親手做的，並且琴音外觀全是上上品，雖然練小提琴的沒人不知道於弦，但是彈鋼琴的就不一定知道了。

他一度以為連珹是不是跟誰互換了靈魂。

後來連珹說這個是親戚家孩子送給他他用不到放著也沒用，就順便送給需要的人。

顏葉感慨了半天這個孩子簡直就是浪費，這琴音哪裡不好了，不要太好！心裡的疑慮倒也跟著消除了，挑琴的如果是顏葉親戚家練小提琴的孩子的話，肯定是老師推薦的，那倒還說的過去。

這把琴來得突然，來得特殊，來得幸運。也正因為是連珹送的琴，這直接給了顏葉很大的練琴動力。

現在這把琴被摔壞了，顏葉有一種說不出的愧疚感，小提琴就像是那麼多年和自己連結的一根神經一般，傷著琴就好像傷到了自己，心裡隱隱約約地鈍痛，悶得難受。

他把琴收拾進琴盒，起身開始整理東西，甚至屏蔽了輔導員的叫喚聲。

林鷹不知道他要幹嘛，就在一旁等著顏葉收拾完自己的東西。

他剩下的東西很少，也就一個包。收拾完後，顏葉走到輔導員面前，對王泉連看都不看一眼。

「老師，我想問一下退宿申請該怎麼辦？」

王泉本來還在哭哭啼啼，聽了顏葉的話後就一下子止住了聲音。

現場安靜下來，輔導員還想問些情況，顏葉又把他的問題重申了一遍。

「我想退宿，退宿申請在學院可以直接辦嗎？」

「可以是可以。」輔導員嘆了口氣，「你決定好了？」

顏葉點了點頭，隨後他轉向宿管：「門口這些東西我都會收拾好。」

十分鐘後，所有被王泉扔出來的東西都被收拾到了樓下的垃圾站。

林鷹在一旁挑挑揀揀，盡量用平穩的語氣問他：「你真要退宿？其實可以熬到下學期申請換寢室的，萬一哪個寢室是吧，剛好有空著的。」

「算了吧。」顏葉往垃圾桶里丟著垃圾，就當這是一場大型斷舍離現場。

「行，我覺著你也熬不到下學期。」林鷹長嘆一口氣，「可惜了，我看有些東西洗洗還能用。」

「都扔了吧。」顏葉直起腰，把自己的劉海往後捋，他表情漠然，全部扔完後，他背起包，手裡拎著琴盒，這是他現在剩下的全部東西了。

「我有這把琴就差不多了。」顏葉攥緊手心，「等下我就去中介把房子給租了，大不了再多打一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