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梵離嘴中無意識地嚶嚀了一聲，舒服地伸展胳膊，這覺睡得確實酣暢淋漓，頓感靈台清明，通身的疲憊煙消雲散。

「怪了，這兩天睡覺似乎格外的沉。」梵離甩了甩頭，卻忽然感覺到頭頂傳來的溫熱的氣息，才發現自己是靠坐在阿滄的懷裡，而阿滄的手臂一直牢牢摟著自己，阿滄則是微低著頭，眼角眉梢訴說著滿滿的睏倦。

「他這是抱著我在這兒坐了多久？」心間湧起一抹愧疚與心疼，梵離小心地將他的手臂移開，腳尖夠到地面，準備輕手輕腳地離開。

「離哥哥。」阿滄的頭卻猛地急點了一下，雙眼睜開，正與梵離對視，眼中立刻浮起開心雀躍的情緒，低頭在他的肩頸之間摩蹭。

「抱的這麼久，胳膊肯定酸了吧。」梵離急忙跳下地，揉著他的胳膊心疼道。

「不酸。」阿滄傻呵呵的搖頭道。

「傻孩子。」梵離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頭頂：「此事已了，我近來也無事，要不帶你下山走走？」

「好。」阿滄趕緊點頭，正愁不知如何聯繫寥夜，梵離此舉簡直是天賜良機。

梵離帶著阿滄下了山，至於去影雲門赴宴這種「瑣事」，自然是交由苦命的應尋來做。

在心裡無數次地問候了梵離之後，應尋笑盈盈地把銀兩交給梵離，又揮著帕子熱情無比的送他兩下了山，這才不情願地跺著腳去赴宴。

傍晚的鎮甸依然人聲鼎沸，鋪位林立，因著鎮上這幾日在過百花節，街道兩旁眾多的擺放著各種鮮花的鋪位，還有人用鮮花紮成了頭上戴的花環，吆喝販賣，人群中偶有幾人，頭上不知戴了多少個花環，有種要將花環疊到天上的架勢。

「阿嚏，阿嚏。」每走兩步，阿滄就停下來打幾個噴嚏，揉著紅通通的鼻子，梵離看不到的地方忍不住仰天翻起白眼。

「這什麼花香，太嗆鼻了。」魔界大多是荒野之地，連普通草木都難以生存，更遑論這些姿態千百的鮮花，故而猛地一聞，立刻被熏得頭腦昏脹。

「阿滄，不舒服嗎？」察覺到身旁人的異樣，忙抬頭看了看，隔著白蒙的紗罩，看到紅通的鼻頭，再聞了聞空氣中濃郁的花香，倒是明白了過來。

就近尋了處酒樓，向小二要了個雅間，將窗戶和門皆是關的嚴嚴實實，確定空氣中的花香淡去，梵離伸手摸摸他的臉，柔聲道：「好了，沒有那些香氣了。」

眼神忽地一陣愣怔，阿滄獃獃地看著梵離，明明一副仙氣飄搖，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卻細心如發，溫柔起來恍若煙火絢爛，教人移不開眼。

「怎地發獃了？」梵離覺得好笑，伸出手指輕輕在他腦門彈了一記，閑閑道：「是我疏忽，看來你受不得花香，只是可惜，百花節可是個好時節，凡是有心上之人，選一花環，贈與心上之人，若則接受，將花環戴於頭上，如若不接受，返還即可。」

絮絮叨叨說了一遍，對面人仍是一副獃獃的模樣，這才想起依著阿滄的智力，定然聽不懂，倒是自己啰嗦了。

飯菜端了上來，梵離一邊美滋滋地自己喝著小酒，一邊替阿滄盛他最愛吃的雞絲粥，不料粥一如嘴，阿滄登時將眉頭皺成一團，嘟囔著味道不好。

「怎會？」梵離詫異，這家酒樓的名氣很大，菜的味道也是一流，於是自己親自喝了一口，更覺不解。

「很好喝啊。」

「沒有你做的好喝。」魔族對於食物可有可無，對於味道也是沒什麼感知，可不知為何，梵離做的粥的味道一直留在口中，縱使吃過其他食物，也及不上梵離的雞絲粥的味道。

「那回去給你做。」

應尋要是在此，聽到阿滄的這番話，定然會跺腳埋怨梵離帶壞別人的味覺。

但可惜的是這位正在影雲門的慶功宴上忙於與其他門派的人應酬，笑得嘴角發酸，各種客氣的話一籮筐一籮筐地往外撂著，即使酒意纏身，也不敢露出半分醉態。

推杯換盞間，應尋卻發現那道坐於主位的書生已不見了蹤影，只可惜眼下視線朦朧，滿殿的風燈的橘光混成模糊的光影，待眨了眨眼，那書生又回來了，自當是醉的意識不清，也未多想。

空焱此時後背的冷汗不知不覺的浸濕了裡衣，寥夜到底少年心性，耐不住寂寞，竟溜到了宴席里，若不是他及時阻止，一旦為這些聚集的修道者發現，怕是大勢去矣。

將人攔住，好說歹說地勸，又將他趕到鎮上去戲耍，確定人離開了影雲門，這才抹了把虛汗，重又笑容溫雅的回到席上。

打開雅間的門，迎面而來濃烈的花香與酒香，像是世外桃源與人間煙火融在了一處，不分彼此。

「阿嚏，阿嚏。」阿滄側頭，一連串的噴嚏從嘴中溜了出來。

伸手正揉鼻子，一頂紗罩兜頭兜臉地將他蓋住，遮絕了部分的味道。

「我們這就回去，你先忍忍。」修長纖細的手指替自己理著紗罩，溫涼沁人，帶著惑人的溫度。

看不清面容，唯有那清冽卻柔的彷彿一汪暖春之水的聲音傳進耳中，阿滄抬眉，借著被紗罩遮住的空檔，用火熱的目光緊盯著他。

原以為夜晚的街市會寂靜幾分，然而一跨出酒樓的門，熙攘的人流像是川流不息的河，緩緩流過，各色的燈籠高高地掛起，為了應百花節的景，所有的燈都紮成了各種花的形狀，在夜色中招搖著，閃爍著。

除下紗罩後地梵離，無需做任何事，只消往那裡一站，便是道最惹眼的景，引得一眾姑娘搖著花環，不要命的往他手裡放。

酒樓門口霎時水泄不通，花環上的碎花不堪擁堵，飄搖搖地落到地上。

梵離少有的狼狽不堪，手忙腳亂地歸還花環，卻架不住在百花節不顧閨閣嬌羞的熱情姑娘們的狂轟亂炸，頭上不知不覺被人拋了好幾個花環。

「唰拉……」一隻手伸了過來，似乎帶著莫大的怒氣，將所有的花環全掃到了地上，一頂紗罩落下，將梵離蓋住，姑娘們只覺眼前黑雲壓過，兩道凌厲威懾的眼神自所有人身上一一經過，無不寒噤瑟縮。

「阿滄？」拉到一處稍稍僻靜中的小巷，梵離剛想取下紗罩，卻被阿滄的手摁住。

阿滄覺得自己也是瘋魔，看到梵離被人硬塞花環，又想起他說的百花節的習俗，無名的火焰在心中橫衝直撞，想也不想地顯了自己的真實面目。

「多虧你了，要不真不好出來。」多虧此時的梵離一心沉浸在剛才的事情中，只覺慶幸，普通人不比魔族，他不敢擅自出手，萬一傷了人，那才是罪孽。

見阿滄低著腦袋不吭聲，梵離一怔，眼神驀地變得憐惜，想是剛才的一幕嚇到了他。

「是嚇到了嗎？」梵離捧起他的臉：「這次是我不好，下次再帶你去一個好地…….嗯？」

話說到半截便被嘴唇撞到的堅實的胸膛被打斷，阿滄的一隻手重重地摁住梵離的頭，愕然的目光緊盯著巷外同樣看向這裡的人影。

匯聚的眼神在半空中對撞的瞬間，阿滄伸出手，用一根食指在嘴邊輕輕一點。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