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連續咳嗽了好幾聲，還瞪了婁持一眼，讓他別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自己。

婁持只是不停地笑，像是吃了含笑半步顛似的，張狂起來，大叔聽了以為是在嘲笑他。

大叔反應過來說，「喲！左小這歌挺難聽是吧？好的，切掉放首竇唯的《覺是》。平時拉別的客人，我是不敢放這麼難聽的歌的，就怕遭到客人投訴。只不過，看你們是學藝術的，以為你們懂欣賞，趁今天高興，就把騾子和馬，都拉出來溜溜了。」

婁持說，「叔叔沒事，你隨便放。」

音樂的旋律一直伴著清脆的鼓點環繞著前進，滴答滴答像是雨聲，終於舒服了很多。

司機大叔放了竇唯的歌，又開始滔滔不絕地給寒霜他們兩個，「科普」各種九十年代國內的搖滾八卦，看來大叔也是一個老滾青了。

放完竇唯，告別夜晚等待天亮，過去的輝煌不再重要，明天更漫長，又放崔健，我要從南走到北，從白天走到黑，我要人人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誰，還放許巍，你曾夢想仗劍走天涯，再放伍佰，純真年代，挪威森林，最後又回到王菲，夢中人，花事了。

乘客，高架橋過去了，路口還有好多個。

或許他們就是四十歲大叔曾經的青春吧。

婁持雖然是學音樂的，但也就會個鍵盤，吉他能彈一點，平時用筆記本編曲完成作業，做lo-fi和電子舞曲多一些，其他的很多東西，他也才剛開始接觸，也沒怎麼學明白，而老一代的東西，太沉重了，聽不動。

大叔說的那些話題，他也接不上，這就是代溝吧，或者說他只顧著看寒霜，沒想聊天。

婁持看寒霜的眉色有點淡，淺褐色剛好和他的發色相稱，但是臉看起來有點疲倦。

不過還是倦態更惹人憐愛，要是太生龍活虎了，只會讓人想找他打架，婁持就著大叔的話題，繼續追問，「學長，你不喜歡王菲，那你喜歡誰？或者說，你喜歡什麼樣的？」

寒霜覺得婁持說話，簡直就是個弟弟，他說的話題，寒霜一點都不感興趣，寒霜還以為，婁持是問他追不追星之類的無聊問題。

「你是在說喜歡什麼歌手之類的嗎？」

婁持微笑著說，「不是，我是說人，我想知道，學長喜歡什麼樣的人？」

寒霜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原來婁持把話題，老往王菲身上扯，是想引出這個問題。

寒霜其實想說，他不喜歡人，不喜歡人類這一物種，當人很麻煩，吃飯也麻煩，如果不吃飯也能活下去，那麼寒霜會選擇不吃飯，總而言之，準確來說，寒霜就是不喜歡活的東西，植物還好，動物會引發他的恐懼。

他深刻地記得，童年時家裡經營一家遊戲室，而父母時常出差不在家，負責照看他的小叔，和小叔經常帶回家的男人，他們總是愛在隔壁的房間里玩飛鏢，和打檯球，把寒霜鎖在外面的客廳里，放趙忠祥解說的《動物世界》給寒霜看。

春天到了，又到了交配的季節，非洲大草原里奔跑著的花斑馬，和亞馬遜沼澤叢林里的大鱷魚，每次都能把他嚇哭，更別說那些藍色深海里，各種張牙舞爪的魔鬼魚。

連電視里「別追我，我要急支糖漿」那個獵豹廣告他也怕。

後來學習寫實繪畫，透過把三維物體捕捉到二維平面這種形式，讓他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魔力，認識一切形態，也還原一切客觀存在，並從中找到了某種平衡。

至於他不喜歡人類，不是厭世，很可能僅僅是因為他怕活物，怕那種熱乎乎的感覺。

寒霜說，「你問這個幹嘛？」

婁持笑著說，「沒有，就是好奇，像學長這麼高冷的人，會喜歡什麼樣的人呢。」

這個時候，喜歡扯八卦的司機大叔，又開始踴躍發言了，他還很有見地用案例分析法，檢討道，「王菲不就挺高冷麼，她就喜歡謝霆鋒，哇！當年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那叫世紀絕戀，高冷女王和年下壞小子，秒變純情少女和乖乖仔，最好的時代過去了，自從他們分手之後，大叔我啊，就再也不相信愛情咯。如果你按這個思路猜猜，應該很容易猜到，高冷的人會喜歡什麼樣的人。」

在2015年，聽著大叔講上個世紀的懷舊娛樂八卦，婁持咯咯地笑了一陣，寒霜也笑。

婁持玩味地看著寒霜說，「學長，你說高冷的人，真的會喜歡年下壞小子嗎？」

司機大叔話超級多，還一陣地解釋，王菲在謝霆鋒面前真不高冷，之類的那些八卦，說得好像他在場見證了人家是怎麼戀愛似的。

婁持借用司機大叔關於王菲和謝霆鋒高冷女王和年下壞小子的分析，想套套寒霜的話。

但寒霜一點都不想回答，於是就直接，岔開了話題，「我肚子餓了，你餓不餓？」

婁持直接問，「學長，你為什麼不肯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樣的人？難道是怕我想追你嗎？」

寒霜聽他這麼說，簡直離譜，所以還是沒接他的話，只是說，「我訂了素食餐廳，在東太平洋，百腦匯十三樓。」

婁持笑著說，「可是我想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