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一直睡到晚上，飢餓空蕩的胃開始鬧小脾氣，一抽一抽的疼，硬生生將齊文宣從危機四伏的夢境中拯救出來。

她夢見自己被人追殺，為了逃脫而選擇從高樓之上一躍而下。

失重感讓她出了一頭冷汗，去衛生間洗了把臉之後，齊文宣往樓下的廚房走去。

疼痛掩蓋了飢餓，如果再不弄些吃的去安撫處於暴走狀態的胃齊文宣覺得自己可能大概也許會痛暈過去。

在經過客廳的時候，瞥見沙發上似乎有個黑影。

本就擅長自我恐嚇的齊文宣在一瞬間精神緊繃起來。

怎麼？家裡闖入了兇手麼？

心臟砰砰亂跳，齊文宣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往沙發處走。手中沒有任何可以用來防身的東西，置身於假想的危險之中的少女莫名興奮得頭暈目眩。

手機手電筒筒的燈光照亮了小小的沙發，沙發上的影子失去了黑暗的掩護，暴露出本來面目。

「爸？您怎麼在這裡？」

危機解除，齊文宣心臟不再興奮，跳動的速率回歸於平緩。這讓她莫名有種期待落空的失望。

齊明昊緩慢地抬頭，看向女兒的眼睛布滿血絲，眼神獃滯而迷茫，這是很罕見的。齊文宣這才後知後覺地嗅到齊明昊身上的酒氣，她突然有些無措，「我去給您倒杯水。」

撂下這一句話。齊文宣打開客廳的燈，往杯子里倒了杯涼開水，往齊明昊手裡遞。

「洛洛……」齊明昊並沒有伸手去接那杯水，而是叫出了一個齊文宣很久沒有聽到過的名字，帶著濃郁的酒氣，「我對不起你……」

洛洛是齊文宣的小名，但似乎只有齊明昊一個人叫過這個名字，但是自從齊文宣十二歲之後，齊明昊就很少再這樣稱呼她了。

偶爾不經意叫出這個名字之後，齊明昊就會陷入一種齊文宣無法理解的情緒裡面。似乎是懷念，似乎是悔恨，又帶著些自責。

齊文宣一直以為是他是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但是結合當初母親葬禮上以及後續日子裡，齊明昊的表現，齊文宣覺得大概只有腦子被外星人吃掉的蠢貨才會信吧。

「洛洛……你終於肯回來看看我了麼？」

「這是不是意味著……你肯原諒我了？」

「也許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屈服……」

齊明昊雙手掩面，嗚咽抽泣聲卻依舊從指縫間溜了出來。

看吧，洛洛果然不是指的她，懷念的對象果然不是母親。

畢竟，他可從沒有為母親屈服過。

齊文宣臉上嘲諷的神色還未來得及收斂，就被齊明昊痛悔的神色和話語打得支離破碎，他說：「洛洛你看，你的女兒被我照顧得很好，我想你也是知道的，畢竟你曾教了她十二年……」

齊文宣恍惚想起，她幼時的美術老師，似乎叫做洛風……

而他們父女倆從a市搬走那年，似乎正是她十二歲那年。

好像是同年，她被父親帶著去參加了洛風老師的葬禮。

葬禮上洛風老師的父親似乎還打算對齊明昊動手，活像是兒子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一樣。

那一天是什麼時候來著？

居然也是八月十三號……

這大概只是巧合吧？

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狗血的事請發生呢？

「如果當初我能像你一樣，無懼無畏，也許我可以不用娶魏冉，就不會算計你和魏冉生下文宣，魏冉不會死，你也不會死……」

啊……原來還真是齊明昊一手造成的。

世界上還有什麼是比睏倦到頭疼欲裂還睡不著更糟糕的事呢？

莫過於這樣骯髒、齷齪、醜陋、卑劣的事實了吧？

原來她叫了十八年的父親並不是她的父親，原來洛風老師才是她真正的父親。

她是在齊明昊和魏冉婚後第三年出生的，所以說齊明昊算計了自己的妻子和曾經戀人生下一個女兒，並給她冠上自己的姓氏，養育了整整十八年！

怪不得母親看向她的眼神之中總帶著些許怨恨憎惡，怪不得齊明昊要不顧她的喜好非要將她送到洛風的畫室去學習美術，怪不得洛風老師總是待她那樣好……

胃痛得越發厲害，痛意從腹腔一直蔓延至胸腔，連心帶肺一塊痛起來。

齊文宣幾乎是連滾帶爬奔向衛生間，抱著馬桶吐的天昏地暗。

胃裡是空的，吐出來的只有胃酸，將食道喉嚨灼得生疼，眼角泛出的淚似乎也成了酸性，不然眼睛為什麼會這麼痛？

為什麼有人可以做出這麼噁心的事情？

憑什麼他的懦弱退讓要以別人一生的福祉甚至是生命作為代價？

為什麼齊明昊不是入室搶劫的歹徒？這樣直接殺掉一無所知的她好了……

為什麼齊明昊要喝酒？

為什麼要喝到不省人事？

為什麼輕易就將塵封在心底的隱秘這樣輕易地說出來？

為什麼她要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為什麼她要這樣健健康康的？

為什麼別人似乎輕易就能遇見的災禍或是絕症不能降臨在她的身上？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齊文宣一直吐到大腦缺氧，似乎連胃酸都吐空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因為缺氧面部紅得像是被剝掉了外皮，慘烈地裸露出肌肉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