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該！」

若水，洛錦弦房門口。

凌雲自思過齋出來後，跑到這兒已經連跪了三四天。

膝蓋都快跪禿嚕皮了。

水靈靈每次出來倒浣洗墩布的水，路過他身邊時，鬥雞似的昂著脖子哼哼一聲後，都會丟給他一句：「活該！」

凌雲從未與他計較。

雖說一天被說好幾次，他卻從未將這些話放在心上，他現在的心思全在落錦弦身上，根本無心計較水靈靈的埋汰。

比起這句不痛不癢的「活該」，此時此刻，他更關心、更在乎的是被他禍連之人。

思過齋一趟他想明白了。

洛錦弦喜歡誰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只要洛錦弦還活著，還活得好好的，別說喜歡巫山老祖，就是喜歡山巫老祖、神仙妖怪，他都可以不在乎。

只要洛錦弦好好的。

只要他好好的。

是以，冷靜下來後，凌雲也想明白了，比起冷冰冰的屍體，他更希望落錦弦活著。

即便他不愛他。

想明白後，腦子就清醒了，於是就想到，他本來是被桃花香拉進桃花樁的。

桃花香意與他同歸於盡，現在他卻安然無恙……

不必費神多想，只是想到同在桃花鎮的洛錦弦，再如何遲鈍如他，也一瞬明白了。

落錦弦救了他。

封印桃花香的陣法是巫山老祖設下的，縱然洛錦弦再厲害也不可能厲害到那種程度。

何況那人的封印那般強大，以魂靈血脈鑄碑刻印。

洛錦弦救了他。

在不傷他分毫的情況救他，洛錦弦得傷成什麼樣。

想到這個，凌雲就瘋了似的衝出思過齋，直奔若水。到了若水，見落錦弦當真在閉關，心中猜一下想得到印證。

落錦弦真的受傷了。

他於是不敢再冒進了。

如果當時他理智一點，沒有惱昏智殘地獨自去找桃花香，便不會被桃花香算計。

不被桃花香算計，落錦弦便不需折損修為救他。

愧疚、自責。

他又欠了洛錦弦一次，又害了洛錦弦一次。

「師尊……」

不敢再冒進，不敢了。凌雲只能撲通一聲跪在門口。

水靈靈自然是惱他的。

先不說落錦弦，且說戚良被山魅附身險些喪命這事，在他看來，錯在凌雲當初伏妖除邪出了紕漏，沒把妖邪清楚幹凈，方致戚良被妖邪俯身。

再說落錦弦。

為救他，洛錦弦折損修為不說，還險些被濁氣重傷。

因此，他惱凌雲。

他雖未曾真的責備過凌雲，但也和詩青衣一樣，打心底里覺得凌雲頑劣、自我。

打心底覺得凌雲我行我素，自私，不管說話做事，從來都不顧慮別人的感受。

所以他不喜歡凌雲。

因此，見凌雲跑這兒跪著，才罵凌雲活該。

轉眼又是一些時日，眼看落錦弦都閉關半個月了，凌雲每天除了早晚課，自修自習都不上了，得空便跑來若水跪著，跪得膝蓋流血結痂又流血，他看了又不禁覺得心疼。

說到底，凌雲終究還是叫了他一聲師哥的。

說到底，再如何看不上凌雲的品性德行，他也是從心底把凌雲當作小師弟來看待的。

否則也不會一次次在戚良的威嚇下故意給他留位置。

他難道真怕戚良？

不，他也只是把凌雲當作一個頑劣的小師弟罷了。

「師尊要是一直不出關，你是要打算跪到死嗎？！」

見凌雲剛吃完午飯又跑來跪著，水靈靈再也看不下去了，直接把水潑在凌雲身邊：「別跪了，真對師尊感到愧疚就去把該做的事做了。

練習劍法，修習心法。

再不濟，你可以去飛雲殿掃地除塵，去懲戒台修花剪草，哪樣不比跪在這兒強。

還是你覺得你跪在這兒，師尊的傷就能好了？！」

他素來嘴毒，說話難聽。

但這次不是為了埋汰凌雲，而是真的心疼了。

凌雲無話反駁，故而將頭低下：「我只是」

只是什麼？

求師尊原諒嗎？

凌雲原是想這樣說的，一張嘴，發現這句話太無恥。

「凌蹇之！！」水靈靈似乎猜到了他沒有說出來的半句話，瞬間怒從心來：「你是懺悔嗎？我看你分明是」

「夠了！」

話越說越過，越說越火，誅心的話差點脫口而出。

水靈靈頭回失去理智。

他萬沒想到，凌雲當真是如此沒有擔當的人。

做錯事了不誠心懺悔，竟還用這樣的方式祈求心安。

水靈靈並不後悔剛才的行為，但他感激戚良，若沒有這句怒喝，他也不知道自己還會說出什麼樣的傷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