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枯的決明子、野玫瑰、金銀花、檸檬橘片和紅枸杞，在滾燙的熱水中舒緩地展開。

寒霜泡了一杯清火的花茶，又回到座位上，光著身子，盤著腿，繼續畫稿。

他每天早晨4:00準時起床到8號教學樓，樓頂迴旋梯的走廊上，畫兩個小時候速寫。

每天只睡5小時，什麼單都接，十塊錢一張的兒插也畫，直播也開，課也賣，連城市畫報，幼兒園刷牆也去，他就是個出圖的人肉列印機，只要來錢，他什麼來都給你列印。

他每天光練習的畫圖時間，都遠超過了10小時，握筆又很重，右手的兩個手指頭上，一直都有兩個晶瑩、發紅、腫脹的繭子。

以前還得過肌腱炎，陰天下雨，手疼得要死，偏偏南方的雨水又多，簡直要人命。

寒霜想，他畢業了一定要離開這個燥熱多雨的城市，再待下去幾年，他可能會死。

還肝出了很多白頭髮，用了多少何首烏都不行，又是頓了雞湯吃，又是洗，都不行，寒霜索性把一頭茂盛的頭髮，都染白了。

這讓他想到，國小時候流行過的一首歌，發如雪——你發如雪，凄美了離別。

他不曾和任何人有過離別，因為他自閉。

他最近的記憶，老往小時候迴旋打轉，這是對現實失去實感體驗的潛意識迴避。

申請的學校已經過了，還這麼努力，是為了學費，寒霜為了明年能出國繼續念那個學校，這邊還沒畢業，就負債一百來萬了。

沒走過他這條路的，可能根本不會相信，普通人不就學個畫畫麼，怎麼可能這麼燒錢。

燒錢的還在後面，對於家境一般的寒霜來說，接下來兩年的學費，可能更加不輕鬆。

至於為什麼一定要是那個學校，寒霜那時候想法既偏激又執著得很，認為那是進入好萊塢影視概念工廠的最直接通道，只有去了那個學校，才有機會，擠進他們的圈層。

總之他努力學習畫畫，學習實用美術，想進那個學校，不是為了搞純藝術，而是為了成為一個，把名字寫進好萊塢的打工仔。

這有什麼好處，當然是名利雙收，看到那麼多人都成功了，寒霜覺得自己應該也行！

至於以後他後悔了沒有，且往下看。

夏蟬的嘶鳴聲，把整個中午哄得昏昏欲睡。

今天是周末，另外3個室友約了一起，去海邊衝浪去了，只有他一個人在寢室畫圖。

天氣熱得很，學校還不給安空調，吊頂的大風扇，發出巨大的噪音呼啦啦地轉著，頭頂的小風扇發出瑣屑的聲音嗯嗯嗯地哼。

但是這些聲音，寒霜都聽不到，因為他現在畫圖，畫得極其投入，他最近接了一個《紅警》的二手邊角轉包的套圖，3500一張，他過稿了三張，要求兩星期內交圖。

豎屏的顯示器上，全是坦克還有機械軍工廠的各種參考圖，有一隻飛蟲，爬到顯示器上蓋住了參考圖，寒霜得把它拿掉。

寒霜不是怕蟲，而是怕各種活的動物，有時候連人體都怕，和別人有肢體接觸還會過敏，睡覺的時候，半夜不小心，自己摸到自己的皮膚，也會覺得毛骨悚然。

他不想讓別人覺得他奇怪，所以這些秘密，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平時和室友保持著有距離的相處，都很和諧，沒出過什麼岔子。

很難想像他是怎麼在如此潮濕悶熱的地方上了三年大學的，因為這邊的蟲子不是一般的多，蟑螂還會飛，學校還跟個動物園似的。

一出門草地上就是活蹦亂跳的鳥和散步的孔雀，樹上到處是小飛鼠，椰子樹上偶爾能看到猴子，最可怕的一點是，他的室友，上學期，還背著學院，偷偷在寢室里養蛇。

寒霜的3個室友，夏天寢室里沒有空調，晚上熱得快死的時候，還會輪流和那條蛇睡，蛇多涼快呀！所以他們就抱著它蹭涼！

寒霜盡量當做沒看見，但每次見到那條蛇吐信子的時候，就怕得渾身起雞皮疙瘩，蘇。

寒霜的室友說，一個寢室的，大家都是兄弟，所以不準說出去，寒霜生性高冷，也不想理他們，就一忍再忍，忍了一學期。